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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张了张嘴,想解释,想告诉所有人真相,想告诉他们奶奶是怎么逼他、怎么骂悦悦、怎么威胁他的......

  可是,看着眼前这“完美”的受害者表演,看着那些已经先入为主的眼神。

  他突然觉得,自己就算有一百张嘴,也说不清楚了。

  愤怒的火焰熄灭了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茫然和彻骨的寒冷。

  他松开了手,踉跄着后退了两步,靠在冰冷的门框上。

  他到底该怎么做?

  顺从奶奶,失去悦悦,失去自我?

  反抗奶奶,却被扣上“不孝”的帽子,众叛亲离,身败名裂?

  似乎无论他怎么做,都是错的。

  绝望,如同浓稠的墨汁,一点点渗透了他世界的每一个角落,让他看不到一丝光亮。

  他输了,输给了奶奶那套蛮横无理的生存逻辑。

  输给了这吃人的孝道枷锁,也输掉了自己唾手可得的幸福。

  第二天一早,谢远舟顶着几乎一夜未眠的憔悴,浑浑噩噩地出门上班。

  他只希望能用忙碌的工作暂时麻痹自己碎裂的心。

  黄菊也因为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和担忧,病恹恹地躺在床上。

  钱小草和谢明春母女俩瞅准了这个空档,互相递了个眼色,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门。

  她们的目标明确——军工厂领导办公室!

  昨天在筒子楼里,虽然靠着撒泼暂时占据了道德制高点,让谢远舟百口莫辩,但钱小草心里清楚,那只是暂时的。

  阮秋悦那边要退婚,大孙子魂都丢了,要是真退了婚,她住进城里享福的美梦可就彻底泡汤了!

  必须得趁热打铁,把这事儿坐实了,这个婚不能退。

  她得让厂领导给她做主,逼着谢远舟不能退婚,最好还能勒令那个阮秋悦必须嫁过来。

  在她朴素的认知里,领导就是最大的官,说话最好使。

  两人一路打听着,来到了军工厂气势恢宏的大门口。

  高耸的围墙,紧闭的电动栅栏门,以及门口持枪站岗、神情肃穆的卫兵,都让她们心里有些发怵。

  但这丝毫没能阻挡钱小草“为孙子讨公道”的决心。

  她壮着胆子,拉着谢明春就要往里闯。

  “站住,干什么的?”一名年轻的卫兵立刻上前,伸出胳膊拦住了她们,语气严厉,“请出示证件或介绍信!”

  钱小草被这架势吓了一跳,但随即那股泼辣劲儿就上来了。

  她脖子一梗,双手叉腰,摆出在村里跟人吵架的架势,声音尖利,“哎呦喂,你吼什么吼?你知道我是谁吗?我可是谢远舟的亲奶奶!”

  “谢远舟你知道不?就是你们厂里那个很厉害的工程师。我警告你们,赶紧让我们进去,我找我孙子有急事,耽误了大事,你们担待得起吗?!”

  她这套乡下撒泼的做派,在纪律森严的军工厂门口显得格外滑稽和突兀。

  卫兵眉头紧皱,但依旧保持着克制和纪律,“老人家,不管您是谁的家属,进入厂区必须按规定出示有效证件或进行登记,并由里面的人出来接。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。”

  “登记?登什么记?我找我自家孙子还要登记?”钱小草不依不饶,觉得这守门的是在故意刁难她,声音越来越大,“我看你就是狗眼看人低!看不起我们农村来的。我告诉你,我今天非要进去不可,我要找你们领导,我要告状!”

  谢明春也在一旁帮腔,母女俩在门口吵吵嚷嚷,引得路过的几个厂里职工都侧目而视,指指点点。

  就在卫兵感到棘手,准备呼叫警卫室负责人来处理时,一辆绿色的吉普车缓缓驶近大门,按了下喇叭,示意开门。

  车窗摇下,露出霍冬临沉稳的面容。

  他今天来厂里有个重要的会议。

  看到门岗处围聚着人,还有吵闹声,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,示意司机停车,然后推开车门走了下来。

  “怎么回事?”霍冬临声音不高,却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。

  他穿着笔挺的军装,肩章显示着他的身份非同一般。

  那卫兵见到他,立刻挺直腰板敬了个礼,“霍部长!”

  钱小草虽然不认识霍冬临,但她活了大半辈子,最会看人下菜碟。

  一看这阵势,这气度,还有卫兵恭敬的态度,立刻断定这是个大领导!

  她脸上那副凶悍的泼妇表情瞬间收了起来,换上了一副谄媚的、带着几分委屈巴巴的笑容,挤开卫兵,凑到霍冬临面前,“这位大领导,您可来了,您可得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!”

 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,忙不迭地自我介绍,“领导,我是谢远舟的亲奶奶。就是你们厂里那个......那个工程师谢远舟!”

  她特意加重了“工程师”三个字,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护身符。

  “领导,我们今天来,没别的事,就是想找您......找厂里最大的领导反应反应情况!说说我们家远舟的事啊!” 她一边说,一边试图去拉霍冬临的袖子,被霍冬临一个不经意的侧身避开了。

  霍冬临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
  谢远舟的奶奶?

 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个眼神闪烁的老太太,以及她旁边的中年妇女。

  原来......这就是那个把他妹妹气得痛哭流涕、甚至心灰意冷提出退婚的根源?

  这就是那个在谢远舟家里撒泼打滚、蛮横要求同住、还出口辱骂秋悦的奶奶?

  霍冬临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,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。

  他原本可以一句话打发走她们,或者让警卫处理。

  但转念一想,既然人已经闹到厂门口了,不如就趁这个机会,亲自会一会她们。

  他也想看看,这到底是怎么样的“厉害”角色,能把谢远舟那样一个还算稳重的年轻人逼到那种地步,又能把他从小呵护到大的妹妹伤得那么深。

  “哦?是谢工同志的奶奶?”霍冬临语气平淡,听不出喜怒,“反映情况可以。不过厂区有规定,不能随意进入。这样吧,你们跟我来,旁边有个接待室,我们去那里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