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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乱糟糟的怕啥?自家人还讲究这个?”钱小草不由分说,站起身就催促,“走吧走吧,去看看我大孙子的新房!”

  谢远舟看着奶奶和姑姑,又看看脸色苍白的阮秋悦,心里充满了无奈和歉意。

  他知道拒绝不了,只能硬着头皮答应。

  阮秋悦心里叹了口气,也只能跟着一起去。

  一行人怀着各异的心情,来到了那间位于筒子楼里的小单间。

  打开门,一股石灰味混合着老旧楼道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。

  房间确实很小,除了一张厂里配发的旧木床、一个掉了漆的木头桌子和两把椅子,几乎就没什么空间了,显得空空荡荡。

  然而,就是这样一个在阮秋悦看来需要精心布置才能称为“家”的地方。

  在钱小草和谢明春眼里,却已经是了不得的“豪宅”了。

  “哎呦喂!这就是城里工人的房子啊!真亮堂!”钱小草一进门就夸张地赞叹着,布满老茧的手摸着粗糙的白灰墙,仿佛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。

  “就是,你看这窗户,多大!这地面,还是水泥抹的呢,比咱老家那泥地强多了!”谢明春也在一旁附和,语气里充满了羡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,“远舟啊,你可真是出息了!这往后就是城里人了!”

  她们对这间陋室的惊叹,并非虚伪,而是源于城乡之间巨大的物质差距和她们固有的认知。

  在她们看来,能离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,住上不用风吹雨淋、有电灯电话的楼房,那就是人上人的日子了。

  感叹完了房子,谢明春话锋一转,那双精明的眼睛扫过谢远舟,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:“远舟啊,大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。想当年你考上县里中学那会儿,家里穷得叮当响,你爹妈都没法子,还是你奶,把自己压箱底的那点棺材本儿都掏出来了,硬是供你读完了那一学期!”

  “要不是你奶啊,你能有今天?你现在出息了,端上铁饭碗了,可不能忘了你奶的大恩大德啊!是得好好孝顺孝顺奶奶了吧?”

  这话看似在忆苦思甜,实则是在提醒谢远舟,更是说给旁边的阮秋悦听。

  你谢远舟有今天,全靠你奶奶!

  你得记着这份恩情,得回报!

  谢远舟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,既有被当众提及往事的窘迫,也有对奶奶那份恩情的沉重感,更有一股被亲情绑架的憋闷。

  他梗着脖子,声音干涩地说:“大姑,我知道。我会孝顺奶奶的。”

  钱小草听到大孙子表了态,脸上顿时笑开了花。

  得意地瞥了一眼旁边脸色不太好的黄菊,拉着孙子的手,用一种近乎施恩的语气说:“哎,我的小舟最懂事了!这还用你大姑说?奶奶就知道没白疼你!”

  她紧紧握着谢远舟的手,布满皱纹的脸上堆满了“慈爱”的笑容,声音也放软了几分:“小舟啊,你看,奶奶现在身子骨还硬朗着呢。你这马上就要结婚了,小两口都要上班,忙!”

  “等你们一结婚,抓紧时间要个娃,奶奶就来帮你们带孩子!保证给你们带得白白胖胖的,一点儿都不影响你们工作!你看这样多好,啊?”

  谢明春立刻在一旁敲边鼓,声音拔高:“对啊对啊,奶奶这可是为你们着想。让奶奶来,又放心又省钱。奶奶也能跟着你们在城里享几天清福!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!”

 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,炸得阮秋悦目瞪口呆,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。

  她未来婆婆,因为身体不好加上理解年轻人需要空间,从未提过要和他们同住,最多只是说以后有孩子了可以过来搭把手。

  可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婆奶奶,竟然理所当然地就要搬进来和他们一起住?

  还要给他们“带孩子”?

  一想到要和这个极度自我、言语刻薄、观念陈旧的婆奶奶在同一屋檐下生活。

  每天被她指手画脚,甚至干涉她和远舟的私生活,阮秋悦就觉得一阵窒息,后背都冒出了冷汗。这太可怕了!

  谢远舟也是满脸的震惊和为难。

  他了解自己奶奶的性格,那根本不是来帮忙的,那是要来当“老祖宗”的!

  他和秋悦刚刚开始的新生活,难道就要被奶奶搅得鸡犬不宁吗?

  可他看着奶奶殷切的目光,那句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又滚,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
  孝道的枷锁和那份“恩情”的负担,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。

  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着的黄菊终于忍不住了。

  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婆婆了,要是真让她住进来,儿子和儿媳这日子就别想安生了!

  她鼓起勇气,上前一步,轻轻把钱小草拉到一边,压低声音,带着恳求的语气劝道:“娘,您......您快别说这些话了。孩子们这房子才这么点大,哪里住得开啊?”

  “再说,远舟和秋悦这刚结婚,小两口总得有点自己的日子要过。以后就算真要带孩子,我......我这当**还在呢,我过来搭把手就行了,哪能劳动您老人家啊!”

  黄菊这话说得已经非常委婉客气了,只想打消婆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。

  可钱小草一听,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。

  那双三角眼狠狠剜了黄菊一眼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被冒犯的怒气:“你啥意思?我辛辛苦苦把我大孙子培养出来,供他读书,现在他想在城里站稳脚跟了,我想跟着来享几天福都不行了?这城里是你家的?还是你说了算?轮得到你在这儿拦着?”

  她越说越气,指着黄菊的鼻子骂道:“我看你就是心眼坏。自己没本事帮衬儿子,还不让我这当奶奶的来帮?你是不是怕我来了,显得你没用?我告诉你,我就是要来,我来帮我大孙子带孩子,天经地义!”

  黄菊被婆婆这番蛮不讲理的抢白和污蔑。气得浑身发抖,眼圈瞬间就红了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,哽咽着说不出话来。

  是,当初婆婆是拿出了几十块钱给远舟交了一学期的学费,这份情他们记着,这些年也没少孝敬她。

  可......可这就能成为她理直气壮要求住进孙子新房、干涉孙子生活的全部理由吗?

  这恩情,难道要捆绑儿子一辈子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