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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谢远舟脸上掠过一丝窘迫,下意识将手里的布袋往后藏了藏。

  低声道,“我母亲的病需要一种药,市面上很难买到,只能......来这里碰碰运气。”

  他声音很低,带着被生活所迫的无奈。

  姜九梨瞬间了然。

  谢远舟家境很不好,父亲早逝,母亲体弱多病,下面还有一对正在上学的弟妹,全家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。

  他虽然是令人羡慕的技术员,工资不算低,但要支撑这样一个家庭,尤其是面对昂贵的医药费,恐怕也是捉襟见肘。

  黑市,成了他无奈之下的选择。

  同是天涯沦落人。

 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冲淡了最初的惊讶。

  “我明白了。”姜九梨轻轻叹了口气,没有多问,只含糊道,“我也是......来买点紧俏东西。”

 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。

  过了一会儿,谢远舟像是鼓足了勇气,抬起头。

  眼神复杂地看向姜九梨,声音有些发紧,“姜同志,秋悦她,她现在......好吗?”

  自从和阮秋悦分开后,他就像一只鸵鸟,不敢再去打听任何关于她的消息,生怕听到她开始新恋情的只言片语。

  可越是压抑,那份思念和回忆就越是汹涌。

  家里母亲见他年纪渐长,也拖着病体张罗着给他介绍过几个姑娘,可他连见面的心思都没有,脑海里全是阮秋悦明媚灿烂的笑容。

  他不再去那家小厂做兼职了,因为厂里肯定了他的能力,给他涨了工资,家里的经济状况稍微缓解了一些。

  可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,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,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劲。

  那个像小太阳一样闯入他灰暗生活的姑娘,带走了他世界里所有的光和热。

  今天意外遇见姜九梨,这个与秋悦最亲近的人,仿佛一下子撬开了他封闭已久的心门。

  一股强烈的、想要再见阮秋悦一面的勇气,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。

 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近况,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,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。

  他看着姜九梨,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,“姜同志,我想见见秋悦。你能......帮帮我吗?”

  面对谢远舟卑微的恳求,姜九梨沉默了。

  她看得分明,阮秋悦那个傻丫头,看似洒脱地提出了分手,实则心里从未真正放下过谢远舟。

  每次旁人无意中提起技术科或者谢远舟的名字,她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黯淡和失落,瞒不过姜九梨的眼睛。

  可是......问题依旧横亘在那里。

  谢远舟这个人,才华横溢,品行端正。

  可他骨子里那份因家境贫寒,而滋生出的过度自尊和敏感自卑,像一层坚硬的壳,包裹着他脆弱的内里。

  而阮秋悦,生长在蜜罐里,家境优渥,性格单纯热情。

  她没吃过生活的苦,她需要的是一份轻松、坦荡、能给她足够安全感和情绪价值的感情。

  谢远舟内心的挣扎和那份无法放下的“傲骨”,恰恰是这段关系里最不稳定的因素。

  当初的分手,根源就在于此。

  姜九梨沉吟片刻,抬起头。

  目光冷静地看着谢远舟,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请求,而是反问道:“谢同志,如果你想见她,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找她呢?”

  谢远舟被她问得一怔,嘴唇动了动,却没能说出话来。

  自卑和怯懦像无形的枷锁,束缚着他的脚步。

  姜九梨继续说着,语气平和却字字清晰,“你知道的,秋悦是个很单纯的姑娘。她没经历过太多生活的磨难,非常善良,心思也很敏感。”

  “她所需要的感情,或许并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,但一定要是坦然的、坚定的,能让她感受到安心和快乐的。”

  “她更需要的是情绪上的满足和稳定,是对方能够毫无负担地和她站在一起。”

  她顿了顿,目光直视着谢远舟有些躲闪的眼睛,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,“谢远舟同志,抛开一切外在条件不谈。你觉得,你能抛掉你的自尊和内心的自卑。”

  “不在意任何外界的目光和议论,坦然、坚定地和她在一起吗?”

  “你能给她她所需要的那种,毫无阴霾的安心和快乐吗?”

  “我......”谢远舟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  姜九梨的质问,像一面镜子,赤裸裸地照出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怯懦和矛盾。

  他能做到吗?

  他真的能无视两人家庭背景的云泥之别,能坦然面对霍家那样的门第吗?

  能保证自己在面对旁人,可能投来的异样眼光或议论时,不会再次感到刺痛,不会将负面情绪传递给秋悦吗?

  他想起上次分手前的情景,他发现自己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。

  那股刚刚升起的勇气,在残酷的自我审视面前,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,迅速瘪了下去。

  他痛苦地低下头,双手紧紧握成了拳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却感觉不到疼痛。

  巷子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  姜九梨看着他这副样子,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。

  她知道,有些心结,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去解开。

  外人,无能为力。

  ***

  三天后。

  姜九梨和阮秋悦正在互助中心上班儿。

  阮秋悦低头清点着一批新送来的草绳原料,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。

  忽然感觉周围安静了一瞬,紧接着,便听到有人低声说:“秋悦,外面有人找。”

  她疑惑地抬起头,顺着同事示意的方向望向门口。

  当看清那个逆光站着、身形清瘦的身影时,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,瞬间僵住了。

  手里的本子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。

  是谢远舟!

  他怎么会来这里?!

  他明明知道这里是互助中心,是她工作的地方!

  阮秋悦的心跳骤然失控,大脑一片空白。

  只是怔怔地看着门口既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身影,一时忘了该作何反应。

  姜九梨就站在她不远处,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

  她微微蹙眉,走到阮秋悦身边,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。

  压低声音,语气冷静而清晰:“悦悦,别慌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