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少来这套!”乔玉枝啐了一口,眼神怨毒,“漂亮话谁不会说?等结果出来了,配上了,到时候全家人都眼巴巴看着,爹娘哭着求着,你大哥奄奄一息地躺着,他姜七振还能说不捐?”

  “到时候由得了他吗?由得了我吗?你就是算计好了的!姜九梨,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歹毒!”

  她越说越激动,仿佛已经看到了丈夫被推上手术台、自家陷入绝境的未来。

  哭喊得更加凄厉:“你就是见不得我们二房好!非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!”

  就在这时,病房门被猛地推开。

 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王琳,站在门口,恰好听到了妯娌最后那几句诛心的话。

  王琳的脸色惨白,身体摇摇欲坠。

  她这些天熬干了眼泪,身心俱疲。

  此刻听到妯娌这样揣测小姑子。

  这样毫不掩饰地拒绝可能救她丈夫的希望,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。

  她没有看乔玉枝,也没有看任何人。

  她的目光直直地、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,投向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丈夫。

  然后,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。

  王琳一步步走到乔玉枝面前。

  “噗通”一声。

  她直挺挺地跪在了乔玉枝面前。

  这一跪,仿佛有千钧重,砸得整个病房鸦雀无声。

  连乔玉枝的哭闹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,惊愕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嫂子。

  “玉枝......”王琳的声音干涩嘶哑。

  她抬起头,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,“弟妹,算嫂子求你了......”

  她说着,竟对着乔玉枝磕了一个头。

  “大嫂,你快起来!你这是干什么!”姜九梨惊呼一声,赶紧上前去拉她。

  赵桂娥也哭着说:“小琳,快起来,使不得啊!”

  王琳却固执地跪着不动,她抓住乔玉枝的裤脚,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

  仰着脸,泪流满面:“玉枝,我知道,我知道我的要求很自私,是在剜你的心,是在逼你们,我**我不是人......”

  她骂着自己,声音颤抖得厉害:“可五康他,他实在是病得太厉害了啊!”

  “小九说的对,我们就去看看结果,就看看......求你了玉枝,就给五康一个希望。”

  “哪怕,哪怕最后真的不行,我们也认了,绝不再逼你们!”

  王琳哭得喘不上气,话语断断续续,却字字泣血,“玉枝,咱们都是女人,都是嫁进姜家的媳妇。妞妞还小,你的难,你的怕,我都懂......我真的懂.....”

  她紧紧攥着乔玉枝的衣角,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,“我跟你保证,我王琳对天发誓,就算,就算七振的配型真的合适,咱们也先想尽一切办法找外面的肾源。”

  “砸锅卖铁都行,不到山穷水尽,不到万不得已,绝不让七振捐!我要是说话不算话......就让我天打雷劈,不得好死!”

  王琳发着毒誓,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和真诚。

  乔玉枝彻底愣住了。

  她看着跪在自己面前、卑微到尘埃里的嫂子。

  看着她红肿绝望的双眼,听着她发下的毒誓。

  王琳那些话,像一根细针,精准地刺破了她坚硬自私的外壳。

  触及了她内心同样作为妻子、作为母亲的柔软和恐惧。

  她突然想到,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姜七振,跪地求人的是自己......她会怎么样?

  她会不会也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?

  会不会也如此绝望地祈求一丝渺茫的希望?

  人心是复杂的。

  乔玉枝自私,刻薄,斤斤计较,她把自家小日子看得比什么都重。

  但她并非完全的冷血动物。

  那病床上躺着的是她丈夫的亲大哥,是那个过年会给她女儿包红包、见面会憨厚地笑呵呵喊她“弟妹”的大哥。

  她只是怕,怕得失去了理智和分寸。

  此刻,面对王琳如此卑微凄惨的恳求,听着那字字带血的保证。

  她心底那点残存的、被恐惧压抑的亲情和良知,终于挣扎着冒了出来。

  她当然还是不信小姑子的话。

  但她看着妯娌,这个同样为丈夫心力交瘁的女人。

  这个发下毒誓的嫂子,她紧绷抗拒的心防,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。

  乔玉枝的嘴唇哆嗦着,眼泪也掉了下来。

  不再是刚才那种撒泼的哭喊,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、认命般的哀伤。

  她猛地别过头去,声音又轻又颤。

  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,“......起来吧,嫂子。你起来,我......我答应让七振去拿结果!”

  这话一说出来,仿佛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。

  她依然害怕,依然万分不情愿。

  但此刻,人性的复杂让她无法再硬着心肠,对着这样一个绝望跪求的女人,说出彻底的拒绝。

  王琳听到这句话,像是被赦免了一般。

  身体一软,瘫坐在地上,失声痛哭。

  这一次,是压抑了太久后,带着一丝微弱希冀的释放。

  姜九梨赶紧和母亲一起将王琳扶起来。

  病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,只剩下几个女人压抑的哭声。

  难题并没有真正解决,前路依然布满荆棘。

  但至少,那扇紧闭的、代表着绝望的门。

  被这沉重的一跪,撞开了一丝微光。

  乔玉枝拉起吓坏了的女儿,看也没看其他人,低着头,声音沙哑地快速说了一句:“我......我先带妞妞回去了,大哥你,你好好休息......”

  说完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
  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被迫的妥协。

  去面对丈夫,去承受那份可能到来的、令人恐惧的“万一”。

  人性的自私与挣扎,并不会因为一时的松动而消失。

  它只是换了一种更煎熬的方式,继续存在着。

  乔玉枝带着妞妞才走不久,姜七振就从厂里请了假过来了。

  他打算先斩后奏。

  为了大哥,只能暂且委屈媳妇儿和女儿了。

  所以他带着一种悲壮的心情,来到了大哥的病房,“爹,娘,我来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