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云峰从那鸽子市里头出来,怀里揣着那八块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新手表,心里头那叫一个美,感觉走路都带风。

  他寻思着这趟回来,该办的事也都办得差不多了。

  人情也送了,关系也走了,自个儿的腰包也狠狠地鼓了一波。

  剩下的几天,他就没再出去瞎溜达。

  就踏踏实实地待在了家里头,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日子。

  白天他陪着他爷爷、奶奶在院子里头晒晒太阳,听他们一遍遍地讲着过去的老故事,那些他从小听到大的陈芝麻烂谷子,现在再听反倒是别有一番滋味。

  晚上,就陪着他老爹和大哥在炕桌上摆俩小菜,整几盅从东北带来的烧刀子,喝点小酒,吹吹牛逼。

  听大哥讲讲厂里头的趣事,听老爹说说以前的辉煌。

  那日子,过得是真实在,也舒坦。

  就这么地,一晃十来天就过去了。

  离别的日子,也到了。

  临走前一天晚上,等家里人都睡下了,李云峰把他大哥李云冬单独叫到了自个儿屋里。

  “哥,这个你拿着。”

  他从怀里头掏出来一个用布包得严严实实、四四方方的小包,塞到了李云冬手里。

  “这是啥玩意儿?”

  李云冬掂了掂,入手沉甸甸的压手得很。

  他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,好奇地打开了那布包。

  下一秒,那黄澄澄的光,差点晃瞎他的眼。

  “**!金条?”

  他吓得手一哆嗦,差点没把那包给扔了,赶紧就把布包给合上了,那心脏跟打鼓似的,砰砰直跳。

  “小点声!”

  李云峰赶紧就把门给关上了,还探头往外瞅了瞅,确定没人这才松了口气。

  “这是五根小黄鱼,你收好了,藏严实点。”

 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。

  “我不在家家里头就都指望你了。这钱你拿着,给家里头改善改善生活。爷、奶年纪大了,得吃点好的,不能省。还有小石头,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也得加强营养,买点奶粉啥的。”

  “不行!不行!这玩意儿太金贵了!我不能要!”

  李云冬把那包就往回推,跟烫手山芋似的。

  “你自个儿在外面,用钱的地方多着呢!”

  “拿着!”

  李云峰眼睛一瞪,把他的手给按住了。

  “哥,你跟我还客气啥?我那儿,这玩意儿不缺,你拿着我心里头也踏实,再说了,这也不光是给你的。”

  他又压低了声音,郑重地嘱咐道。

  “特别是秀莲,她那肚子眼瞅着就要生了,这可是头等大事!到时候,千万别在家里生,不安全。直接就送去医院!找最好的大夫!花多少钱都别心疼!听见没?”

  “等孩子生下来了,不管是男是女,立马就给我拍个照片,写封信过去告诉我一声,让我高兴高兴。”

  “等到了夏天天气暖和了,你就去找街道办的王主任,让他帮忙开个介绍信买卧铺票。让嫂子陪着秀莲,带着孩子直接就坐火车,回我们红旗生产队去。”

  他把事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,一点岔子都不留。

  李云冬看着他嘴巴张了张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

  他觉得,自个儿这个弟弟这两年是真不一样了,不光有本事,这心思也缜密得很,比他这个当哥的想得都周全。

  安排完了家里的事,李云峰又去了前院子。

  他找到李秀莲,又塞给了她五百块钱的现金,还有一大沓各种各样的票据,粮票、布票、肉票,啥都有。

  “这些钱和票,你自个儿拿着。想吃啥就买啥,千万别舍不得。把身子养好了,比啥都强,给我生个大胖小子。”

  李秀莲看着他眼圈又红了,啥也没说,就是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
  第二天,一大早。

  一家人又在院子里头,吃了顿团圆饭。

  那气氛有点压抑,谁也没多说话,就是一个劲地往李云峰他们碗里夹菜。

  吃完了饭李云峰他们一家四口,就大包小包地坐上了早就叫好的三轮车,朝着火车站去了。

  全家人都出来送他们。

  一直送到胡同口,还一个劲地挥着手,喊着路上慢点。

  绿皮火车,况且况且地,又启动了。

  李云峰坐在卧铺上,看着窗外头那不断后退的熟悉的站台和人影,心里头也是挺感慨。

  他寻思着,这一趟回家的收获,是真不小。

  光是那几百根大黄鱼,就够他吹半辈子的了。

  这收获比他在红旗生产队,辛辛苦苦带着全村人干两年,也差不了多少了。

  火车况且况且地,一路向北。

  又是几十个小时的颠簸。

  淑芬和老爹老妈他们,头一天还挺有精神,看着窗外头的景聊着天。

  到了第二天就都有点蔫了,不是躺着睡觉就是看着窗外发呆。

  这火车坐着,是真实在熬人。

  “况且——况且——”

  火车慢了下来,在一个叫“沟帮子”的小站停了下来。

  李云峰正躺着看书呢,就听见站台上传来一阵阵嘹亮的吆喝声。

  “烧鸡嘞!刚出炉的沟帮子熏鸡!香喷喷的烧鸡嘞!”

  他一听,顿时笑了起来。

  他把车窗户往下一拉,一股子混着煤烟味和烧鸡香味儿的空气,立马就钻了进来。

  只见站台上好几个穿着棉袄戴着棉帽的大妈,挎着个大篮子在那儿来回走着。

  篮子里头是一只只油光锃亮、熏得颜色发红的烧鸡,那香味儿挠儿一下就钻到人鼻子里,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造反了。

  “妈,爸,想不想吃烧鸡?”

  李云峰回头问道。

  “想啥呢,那玩意儿金贵着呢。”

  李大河嘴上说着,那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站台上的烧鸡,喉结还上下动了动。

  “来一只!”

  李云峰也没废话,直接就从窗口探出头去,冲着一个大妈喊了一声。

  他从兜里掏出钱和票,递了出去。

  没一会儿一只还热乎乎的用油纸包着的烧鸡,就递了进来。

  “再来两瓶汽水!”

  他又买了四瓶津门产的山海关汽水。

  那烧鸡一拿进来,整个车厢里头,都飘满了香味儿。

  隔壁铺位的人,闻着味儿都探过头来,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看着,一个劲地咽口水。

  李云峰也不小气,他把那烧鸡撕开,撕了个大鸡腿,递给了老爹。

  “爸,尝尝。”

  然后又撕了个鸡翅膀,给了老妈和淑芬。

  自个儿就拿着剩下的,大口地啃了起来。

  那烧鸡熏得是真入味,肉烂糊,骨头都酥了,咸香可口,吃得是满嘴流油。

  再配上一口冰凉的甜丝丝的汽水,那感觉,就一个字,得劲!

  吃饱喝足了,火车也又况且况且地开动了。

  等他们再回到雪城,又从雪城坐着队里派来接他们的拖拉机,回到那熟悉的红旗生产队的时候。

 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。

  还是自个儿家,舒坦。

  李云峰他们一进村,整个村子又沸腾了。

  大家伙一听说书记回来了,都从家里头从工地上跑了出来,围着他们问这问那的。

  “书记,首都好玩不?”

  “书记,给我们带啥好东西回来了?”

  李云峰也是一个个地笑着回应。

  等回了家,他那几个媳妇早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,在家等着了。

  安娜、索菲亚都挺着个大肚子迎了上来。

  “当家的!你可算是回来了!我们都想死你了!”

  李云峰看着她们,也是挺想念。

  他刚想把从首都带回来的那几块手表,拿出来给大家伙分分,显摆显摆。

  就在这时候,索菲亚突然哎呦一声,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,那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,额头上全是冷汗。

  “咋了这是?!”

  李云峰吓了一跳,赶紧就扶住了她。

  “当家的,我肚子疼,一阵一阵的好像好像是要生了”

  索菲亚抓着他的胳膊,说话都带颤音了。

  “**!”

  李云峰一听,脑瓜子嗡的一声,啥也顾不上了。

  他直接就把索菲亚给打横抱了起来,那动作利索得很,撒丫子就往外跑。

  “毛驴子!二愣子!快!套车!去公社医院!”

 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,那声音都变调了。

  毛驴子他们几个,正在那儿帮着卸行李呢,一听这动静也是吓了一跳,二话没说,扭头就去发动拖拉机。

  李云峰想了想又回头对娜塔莎喊道。

  “把安娜也扶上车!她俩怀上的日子差不多,估计也快了,别到时候生在半路上!一块儿去医院我放心点!”

  于是,那辆刚把李云峰他们接回来的拖拉机连火都没熄呢,又突突突地冒着黑烟,车斗里头铺上了厚厚的被褥,拉着一车的人朝着公社的方向火急火燎地就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