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城,棚户区那间破屋子里,王春花一夜没睡。

  她听着旁边淑华和淑芬姐妹俩压抑的抽泣声,再看看炕梢那边挤在一起、睡得一脸菜色的大哥一家,心里头堵得慌。

  第二天一大早,天刚亮,她就把俩姑娘叫了起来。

  “走,去找你二哥三哥去!”

  她们按照大嫂给的地址,又是一通好找,总算是把另外两个兄弟也给见着了。

  那情况,跟大哥家比,也是半斤八两,一个比一个惨。

  把所有亲戚都见了一遍,王春花心里头也算是有底了。

  她没在兄弟家多待,直接就领着淑华和淑芬,找了个邮局。

  “妈,你干啥去?”

  淑华不解地问。

  “打电话,找云峰!”

  王春花说得干净利落。

  她找到邮局的公用电话,要了个长途,直接就打到了完达山公社,指名道姓地要找王社长。

  电话接通了,王春花也不绕弯子,直接就把这边的情况跟王社长说了一遍。

  “王社长啊,我是李云峰**。我这亲家,以前是大学教授,现在在农场里头改造呢。你看,能不能想个办法,把人给弄出来?”

  电话那头的王社长听完,也是一个头两个大。这事可不好办啊。

  “大姐啊,这事有点难办啊。”

  “我知道难办,要是不难办,我也不找你了。”

  王春花说道。

  “你就说吧,有啥条件。只要能把人弄出来,都好说。”

  “行吧,”王社长也知道李云峰现在是公社的财神爷,得罪不起!

  “我先联系一下云峰,听听他的意思。”

  挂了电话,王社长立马就派人骑着马,火急火燎地往红旗生产队赶。

  李云峰这边,正领着毛驴子他们几个,在村南边那片坡地上规划明年的梯田呢。就看见公社的通讯员骑着马,一路跑得跟死了爹似的冲了过来。

  “云峰组长!王社长让你赶紧去趟公社,有急事!”

  李云峰一听,心里头咯噔一下。

  他知道,肯定是冰城那边出事了。

  他也没耽搁,开上拖拉机,拉着毛驴子,就往公社赶。

  到了王社长办公室,王社长就把王春花打电话的事跟他学了一遍。

  “云峰啊,你看这事?”

  “王叔,这事必须得办!”

  李云峰听完,二话没说,直接就拍了板。

  “我老丈人老丈母娘,说啥也得给捞出来!”

  “可这事不好办啊。”

  王社长一脸为难。

  “农场那边,管得严。没个正当理由,人根本不放。”

  “理由是人想的。”

  李云峰嘿嘿一笑。

  “王叔,这事还得您出面。您就跟农场那边说,就说咱们红旗生产队五组,现在搞集体产业,缺技术顾问。我老丈人以前是大学教授,正好请他过来当咱们的技术指导。”

  “这?这能行吗?”

  “咋不行?”

  李云峰说道。

  “咱们这是正儿八经的聘请!到时候,咱们公司再给农场那边捐赠一批物资,就当是支援他们建设了。您看咋样?”

  “捐赠物资?”

  王社长眼睛一亮。

  “捐啥?捐多少?”

  “一百头猪羔子!一千只鸡苗子!”

  李云峰狮子大开口。

  “就跟他们说,这是咱们五组集体产业对兄弟单位的一点心意!”

  王社长听得直嘬牙花子。好家伙,这小子是真敢下血本啊!一百头猪羔子,一千只鸡苗子,这可值不少钱呢!

  “行!”

  王社长一拍大腿。

  “有你这句话,这事我就有把握了!你等着,我这就去给你办!”

  接下来的几天,王社长是真卖力气。

  他先是给农场那边去了个电话,把李云峰教他的那套说辞给说了一遍。农场那边一听有技术顾问,还能白得一百头猪和一千只鸡,哪有不同意的道理。

  不过,他们也提了个条件:人可以放,但以后不能再回冰城,也不能再提以前那些事。

  这条件,对李云峰来说,根本就不算事。

  事情就这么办妥了。

  几天后,淑华和淑芬的爹妈,那两个头发花白、满脸沧桑的老人,就被一辆卡车,从农场直接拉到了红旗生产队。

  再说冰城这边。

  王春花在得到李云峰的准信之后,心里头也踏实了。

  她把身上带的钱和票,除了留下点路费,剩下的全都分给了淑华的几个兄弟。

  “这钱,你们拿着。”

  王春花说道。

  “先去租个好点的房子住,别再挤在这破地方了。剩下的钱,看看能不能找个门路,换个轻省点的工作。”

  “婶子,这……这太多了,我们不能要。”

  大哥推辞道。

  “拿着!”

  王春花眼睛一瞪。

  “都是一家人,说这些就见外了!你们把日子过好了,淑华和淑芬她们在那边也能安心!”

  她又把红旗生产队现在的情况,跟他们简单地说了一下。

  “你们放心,你们爹妈到了我们那边,有吃有喝,受不了罪。等以后政策好了,你们要是想过去,也随时欢迎!”

  把一切都安顿好之后,王春花就带着淑华、淑芬,还有刚接回来的亲家老两口,坐上了返回完达山的火车。

  淑华的几个兄弟,拿着王春花留下的那笔“巨款”,心里头是五味杂陈。

  他们拿着钱,先是去城里租了个像样的大院子,把三家人都给安顿了下来。

  然后,又托了关系,花钱给自己和兄弟们都换了份工作。

  虽然不是啥好单位,但最起-码稳定,不用再像以前那样,吃了上顿没下顿了。

  日子,总算是重新有了盼头。

  他们心里都清楚,这一切,都是因为他们那个远在山沟沟里、素未谋面的妹夫。

  哥几个凑在一起,喝了顿酒。

  “大哥,你说,咱们以后该咋谢人家啊?”

  二哥红着眼睛问道。

  大哥沉默了半天,端起酒碗,一口干了。

  “谢啥?都是一家人!”

  他说道。

  “以后,咱们就好好的,把日子过好了!别再让淑华她们在那边替咱们操心!这就是对人家最好的报答!”

  “对!大哥说得对!”

  哥几个碰了一下碗,心里头都有了数。

  他们知道,从今往后,他们和那个远在完达山的妹夫,就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实在亲戚了。这份情,得记一辈子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