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年汉子回忆起当时的情况,痛苦万分,捂着脸呜呜哭着。

  又怕哭声惊扰到皇上,他只得咬住自己的手臂。

  又有一个汉子站出来作证,他的孩子也是渴死的。

  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。

  家里穷,生下来身子就弱。

  养了四个月,还是去了。”说完,他就抖开自己的衣衫。

  露出一个小小的婴孩儿。

  四个月的孩子,只比成年男子的手掌长一点点。

  殿中女子均吓得尖叫连连,挡住眼睛不敢看。

  皇帝却让村民把孩子抱到他面前。

  只见那孩子瘦得皮包骨头。

  眼窝深深凹陷,脸色是透着青的死灰色。嘴唇上全是干裂的口子,渗出血来,将嘴唇紧紧粘合在一起。

  那模样看着着实有些可怖。

  离他最近的兰妃,只悄悄看了一眼。

  便吓得身体晃了晃,往后退了好几步。

  刘总管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。

  裴秋谳真是大胆,这种‘证据’是能随便呈上来的吗?

  就不怕吓到皇上,招来杀头之祸?

  皇帝却只是瞳孔颤了颤。

  裴秋谳又献上另一个孩子尸体:“皇上,这是另一个女娃。”

  女娃比男孩还要瘦小。

  裴秋谳:“皇上,请宣太医,让他们验一验两个孩子的死因。”

  都脱水成这样了。

 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,是渴死的。

  不过为了让兰家姑侄心服口服,皇帝还是宣了太医。

  太医扶着帽子,匆匆地跑进来。

  很快就验出两人是脱水致死。

  皇上轻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,痛心疾首地道:“孩子,安息吧。你们村的委屈,我会替你们讨回来的。”

  刘总管心惊胆战:“陛下,您的圣体……”岂可触碰婴尸这等污秽之物。

  皇帝道:“朕的子民都惨死,还讲究那些虚礼做甚!”

  殿中两位父亲,早已泣不成声。

  兰停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。

  兰妃更是吓得站不住。

  她脑子转得很快,马上又找到了其他理由,道:“没有了山泉,你们就不会去别的地方打水吗?难不成,你们整个县城都指着那一处泉水过活?”

  中年汉子脸涨得通红,要不是在皇帝面前,他都骂娘了。

  “我们不是没有花钱买过,可我们都是穷苦百姓,维持生计都够困难了,哪有多余的钱买水。”只见他压抑着脾气,道:“现在每个村每户都缺水,他们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把水让出来。

  有时候为了抢水,打得头破血流,甚至搭上人命也是有的。”

  兰妃张了张嘴,终究是再也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。

  裴秋谳见状,对其他村民道:“你们的其他证据,也拿出来让皇上过目吧。”

  其他村民,羞愧地当众脱下上衣,露出身上的鞭痕。

  “这些,全是兰家仆人打的。”

  人证物证俱在,兰停雪已经辩无可辩。

  她脸色死灰,身体一软,就顺着杌子滑坐到地上。

  兰妃到底要镇定一些。

  便是这种境况,她也能急中生智,又想出了应对之法。

  她‘扑通’一声跪在皇帝面前:“皇上,停雪在我们膝前长大。

  她从小就善良,以前御花园的池子里,死了一条锦鲤,她都能伤心得哭晕过去。

  她怎么可能干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来。

  她一个柔弱女子,哪用得着那么多水。

  这等事,肯定是兰府那些下人,为了讨好她,便背着她做下此等恶事。”

  “当真如此?”皇帝看向兰停雪。

  兰停雪瘫坐在地上,人都被吓懵了,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。

  兰妃连忙打圆场:“皇上您看,只是见两个孩子死得可怜,就已经难过成这样了,她怎么可能做出那等恶事。

  停雪身负瑞雪郡主之名,一直深知自己的职责。

  况且,她到了议亲的年纪,名声不能有损。她怎么可能在此时明知故犯。

  定是那些恶仆,欺上瞒下。

  打着瑞雪郡主的名义,在外面胡作非为。

  皇上,求您一定要为停雪做主,还她一个公道。”

  兰妃说着,就提着裙摆跪下来求情。

  裴秋谳突然发出一阵笑声。

  众人看向他。

  皇上问他:“裴少卿,你笑什么?”

  裴少卿指着那些契书,道:“那份买山的契书上,明明盖着瑞雪郡主的私章”

  “定……定是那恶仆偷了瑞雪的私章。”兰妃还在强词夺理。

  “什么恶仆,能有这么大的胆子,竟敢偷盗郡主私章作恶,莫非是觉得全族人活得太久了?

  况且,郡主身份,私章都是由礼、工二部督造,那印章是真是假,叫二部之人来验一验即可。”

  兰妃恶狠狠地盯向裴秋谳,用眼神警告:“你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吗?”

  裴秋谳淡淡移开目光,仿佛没有看见她的眼神。

  皇上扫了兰妃一眼:“好了,此事与你无关,你不必再多嘴。”

  七八月的天气,兰妃反而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
  皇帝让兰停雪亲口辩解。

  兰停雪平时跟着五公主和景和郡主玩,嚣张跋扈惯了,何时落到过这种境地。

  她那颗年轻的脑瓜子,反应慢了半拍。

  但她也知道跟着兰妃的思路走,准没错。

  她将一切事情都推到了下人身上。

  说是下人阳奉阴违,至于那个印章,她眼珠子一转,干脆推到兰家其他人身上。

  说他们偷了她的印章,出去为非作歹。

  兰停雪越说越顺,再加上她从小学会装乖讨好人,一时间说得有鼻子有眼,竟将大部分罪名都推了出去。

  到最后,她只剩一个“私章保管不力”的罪名。

  眼看她都快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了。

  裴秋谳扯了扯嘴角,当众问了她几个问题。

  这几个问题,看似拉家常,实则角度刁钻。

  三两下就将兰停雪打回原形。

  兰停雪后知后觉才意识到,自己掉进了裴秋谳的言语陷阱,拐着弯就把底细交代出来了。

  皇帝没有发怒,而是问裴秋谳:按律,当如何处置?

  裴秋谳自是如实回答,背了好些大庸律条。

  兰家姑侄,越听越心惊。

  皇帝只是很平静地宣布了对这起案件的处罚。

  他命令裴秋谳,将那些为非作歹的下人全部抓住,主谋斩立决,以儆效尤,从犯全部送去采石场,服役一年。

  甘泉村管辖的县令,因为有失察嫌疑,罚俸三月。

  兰家也跟着吃了挂落。

  虽然没有降职,不过皇帝下了申斥的圣旨,够兰家的政敌用来大做文章。

  兰家也要好长一段时间,夹着尾巴做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