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人静。

  应家。

  闻颜的房间还亮着油灯。

  应知林挑灯夜读。

  闻颜在大炕上发呆。

  她想把生意做大做强,就必须重新融入京城达官显贵的圈层,获取人脉和靠山。

  她原本想通过应知林在书院的人脉,借助文人圈子重回京圈。

  没想到,应知林认识无蕴子,而无蕴子又如此喜爱颜料。

  倒让她事半功倍。

  有了无蕴子书画展览的噱头,店里不差人流和生意。

  但是距离她真正打入那个圈子,赚他们的银子,这些还远远不够。

  闻颜突然弹坐而起,拿出无蕴子付的定金,在炕桌上数起来。

  她与应知林头碰头,油灯微弱的光,瞬间将他们笼罩在一起,显得亲密无间。

  闻颜把钱分成三份:“这四十两,用来采购生活物资;这四十两,用来修葺房屋,马上就要到雨季了,好几间屋子恐怕都会漏雨。”

  “最后这四十两……”闻颜推到应知林面前,“虽然你不差钱。但我在协议里写了,会供你读书就绝不食言。

  这些你拿去交下个月的束脩和食宿费,往后你就住在书院里吧。”

  应知林翻书的动作一僵。

  他抬起头,眼神平静地看着她:“我住在家里,让你不自在了吗?”

  闻颜连忙摆着手解释:“今天我去了一趟书院,才发现山路太难走了。

  你每天来回两趟,少说也要一两个时辰。

  与其把这些时间浪费在路上,不如用来多背一本书。

  而且再过半月就是雨季,下雨路滑,山路更加危险。

  咱们又不是没钱,干嘛要没苦硬吃,你说是不是。”

  闻颜就事论事。

  听在应知林耳中,却是事事为自己着想。

  他神情不由得柔和了许多。

  解释道:“我在路上也会背书,比坐在房间里的效率更高!而且……老应家那边不安分,我久不回来,他们必定欺压上门。

  以后若是遇上下雨天,我临时借宿书院即可。”

  闻颜听他说得头头是道,猜想他可能不放心把弟妹交给自己这个陌生人,便没再多说。

  不过仍把四十两银子给了他:“这些你收着。同学之间应酬,总要有花销的。”

  “好。”应知林怔了怔,才把银子收下。

  他想到父母亲在世时的相处场景,也是这样日常,却温馨。

  他回身打开炕柜,从最上层拿出一个包袱。

  “你打开看看。”

  闻颜打开外面的布包,里面还有几层油纸。

  逐层打开之后,一股防虫防腐的香料味扑面而来。

  看着里面的东西,闻颜吃惊地瞪圆了眼睛:“《金刚经》、《妙法莲华经》、《般若心经》,而且都是用流云楷写的!”

  流云楷很多人会写,但能写出开国大法师,慧悟方仗风骨的,只有焦丽娘一人。

  而这些经上的字迹……

  她迫不及待地翻了几页,便无比肯定地道:“这是焦丽**流云楷手抄版!”

  “应知林,你怎么会有这个?你知道焦丽**流云楷,在京城炒成什么价了吗?”

  闻颜一把捧着他的脸,左看看右瞧瞧,“应知林,你到底还藏着多少宝贝?”

  千金难求的猫戏图,他有一筐。

  京城贵妇们抢破头的焦丽**流云楷,他一下拿出三本。

  谁说应知林是穷书生。

  他分明就是一座大宝藏!

  闻颜手心细腻柔滑的触感,让应知林触碰到的地方隐隐发烫。

  闻颜看着自己时,闪闪发光的眼神,纯净又炽热,让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。

  闻颜却意识到自己越界了,不着痕迹地收回手。

  她双手撑在小小的炕桌上,好奇地问应知林:“你知道吗?她用流云楷抄写的佛经,原本就受京城贵妇们的喜爱。

  自从五六年前,传出她过世的消息后,她的手抄本,就一夜之间水涨船高,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。

  你只要拿一本卖掉,下半辈子就能躺平了。

  话说,你怎么会有焦丽**手抄本……”

  闻颜突然顿住。

  焦丽娘是五六年前去世的,而应知林的母亲也是五六年前去世的……

  不会这么巧吧!

  “焦丽娘,是你的母亲?”闻颜试探着问。

  应知林点点头:“她是我娘。老应家以前全靠我娘抄经书养着。这三本是她特地抄给我们兄妹三人的。最后一本《般若心经》,她没能抄完就病逝了。”

  闻颜把《般若心经》从后往前翻,果然只抄了一半。

  纸上还有一团团暗红的斑点。

  闻颜一眼就认出,那不是墨迹,而是咳出的血。

  应知林道:“你不是要开纸墨铺子吗?你刚从无蕴子那里赚了一千两黄金,应该不差本钱。我没什么好帮你的,这三本经书,就放在你的铺子展览,应该能为你吸引来客人。”

  “那怎么行!”闻颜一下就把经书推了回去,“这是你母亲留给你们兄妹的念想,你应该好好保管起来才对。”

  这个人情太大了。

  还牵扯上了应知雪和应知海。

  闻颜坚决不同意。

  应知林劝不动她。

  便拿出《妙法莲华经》给她:“你不想占我弟妹的便宜,我的总没问题吧。你赚钱供我读书,总该让我尽一点绵薄之力。”

  闻颜眨巴了一下眼睛。

  难不成,应知林是不想吃软饭?

  倒也是。

  他又不是真的一穷二白。

  何必守着金山要饭!

  “既如此,你的这份我就收下了。不过书还是先放在你那儿,等铺子开张,我再问你拿。”有了焦丽**流云楷,她的铺子又多了一个噱头。

  只等三日后,迟飞姐姐回来,新的买卖就能做起来了。

  **

  翌日。

  无蕴子挂着两只大眼袋,背着颜料,抱着新出炉的画,跟着应知林一起回书院了。

  他熬通宵把那幅画画完,今天不去跟书院那群老头嘚瑟一下,他浑身不舒坦。

  临出门前,应知林叫上应知雪:“我送你去姨妈家,你把工钱送过去。”

  应知雪虽不甘愿,但还是拉着小弟,跟着应知林一起出门了。

  等他们下午回来时,应知雪竟主动跟闻颜打招呼。

  态度也好了不少。

  闻颜微微挑眉,不着痕迹地看了应知林一眼,想必是他跟应知雪说了什么。

  有他管教也好。

  只要应知雪不挑事,她很愿意和和气气地过完这几年。

  应知林来到闻颜身边,递了一张纸条给她。

  闻颜展开一看,差点惊呼出声。

 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应知林,压低了声音:“书院真的要三套?”

  “对,不过不是顶配,只是普通版本。”

  “有得赚就好,蚊子腿也是肉。”闻颜眼睛亮晶晶的,一点不嫌弃订单小。

  “你放心吧,等我准备好了亲自送上山。”闻颜的心情瞬间美丽起来。

  应知林要休沐两日,家中什么都缺。

  他便提议,明日全家一起去县城采购东西。

  应知海举双手欢呼,快乐得在家里又蹦又跳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:“糖葫芦、大包子、饴糖、绿豆糕!”

  看着他活泼的样子,闻颜就想起前世那个孩子,神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柔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