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桌上那几张涂鸦,就是你的练习之作?”无蕴子想到上面画的小狗、小鸡、小鸭,就双手捂脸。

  他无法想象,那样清奇的画风,画到精致的扇面上会是怎样一幅惨状!

  “是啊,我明天再练练,应该就能画上去了。”闻颜给他们斟好茶就要出去。

  不能让闻颜毁了那么好的扇面。

  无蕴子咬咬牙,瞬间就不端“大师”架子了:“你别练了,我帮你画行不行。”

  闻颜苦恼地道:“我家一贫如洗,恐怕给不起润笔费。”

  “我不收你钱,不,”无蕴子急得跺脚,“我倒找你钱,画一幅给你五两银子行不行?”

  闻颜绷直了嘴唇,不让自己笑出声:“倒也不必给我钱,你要是真想画,就画吧。”

  她返回书案前。

  从一旁的架子上,搬下一只三尺长,一尺宽的长形木箱。

  打开盖子后,按动里面的机括,便拉出三层迷你的置物架。

  每层置物架上,都摆了两排女子拳头大小的白瓷瓶。

  闻颜将那些瓷瓶的盖子打开,瓶中的颜料就一一展现出来。

  颜料按色系深浅摆放,赤橙黄绿青蓝紫,应有尽有。

  无蕴子看得张大了嘴:“你……竟收集了如此齐全的颜料!”

  他五岁开始学画,至今三十一年,都没她收集得齐全。

  作为一个闻名遐迩的画师,无蕴子承认自己眼馋了。

  非常非常眼馋。

  馋到他想抱起这口箱子就跑的程度。

  尤其是那一套紫色。

  虽然一共只有五个颜色,却是一份连宫廷画师都没有的深紫色。

  浅紫色矿石都极为难得,深紫色的矿石,至今未发现过。

  织物染料可以通过不同的颜色调配而成,但是时间一长,颜色就会逐渐退化。

  只有矿物颜料,才可千年不退。

  “这这这……这个深紫色你从哪儿弄来的。”无蕴子夸张地瞪圆了眼睛。

  闻颜:“……从道士的炼丹炉里扒拉出来的。”

  闻颜从浅由深指过去,“一号和四号色,是一个深浅的紫翡,二、三号都是紫玛瑙。至于颜色最深的五号……嗯,它就是从道士的炼丹炉里扒拉出来的。”

  无蕴子听得瞠目结舌。

  “你为了收集颜料,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!”

  紫玉、紫玛瑙,都是极为名贵的宝石。

  它们的色度并不统一,制作颜料时,需要将其砸碎,把色度相近的挑出来,再制作成颜料。

  就眼前这样小小一瓶,恐怕是耗费了十倍、二十倍的原料。

  应知林的小娘子,不简单呐!

  闻颜要是知道无蕴子心中所想,肯定会让他清醒一点。

  即便她还是闻家真千金时,她也是个穷光蛋。

  之所以能搞到这么多颜料,全靠迟飞姐姐。

  去年她们一起做买卖,开了‘天衣布庄’。

  为了自己的商品脱颖而出,她们便自己设计花纹,自己织布染色。

  在这期间,疯狂地收集染料和颜料。

  这其中大部分名贵的矿石,都是迟飞姐姐找来的。

  无蕴子早就心痒难耐,迫不及待拿起了画笔。

  闻颜则用鱼胶帮他调墨。

  无蕴子双手执笔,左右开弓。

  不一会儿,两只猫儿就跃然纸上。

  纸袋上,是一只胖乎乎的的胖橘,肥臀上秃了一块。

  它浑身炸毛,反身跃起,爪子凌厉地朝喜鹊背上拍去。

  喜鹊嘴里叼着一撮黄毛,惊慌失措地逃跑。

  到底是偷毛喜鹊溜之大吉,还是胖橘大仇得报?

  无人知晓结局。

  芭蕉扇上奶乎乎,毛茸茸的狸花猫,憨态可掬地扑蝶。

  风格不同,但各有特色。

  无蕴子越画越顺手,想要画的东西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。

 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画出来:“绢布。”

  他头都没抬地吩咐。

  闻颜立刻取出最好的绘画绢布铺上。

  无蕴子埋头作画。

  闻颜顺手帮他斟上茶水,时不时调出一份颜料。

  每一次都正中下怀,都是他想要的。

  不过一个时辰,一幅画便有了雏形。

  仔细看去,竟是一幅乡间晚照图。

  山野乡间,草屋瓦舍,袅袅炊烟。

  最近处的房舍,正是应家。

  院墙根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,正值花期,开得正盛。

  一只圆滚滚的橘猫趴在墙头,四肢伸展,一条长长的尾巴,炸毛成了鸡毛掸子,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。

  它懒洋洋地打着哈欠,大圆脑袋向上扬起,舌头吐得老长。

  门前站着几个人,一男一女叉腰伸脖地吵架,旁边几人手忙脚乱地规劝。

  夕阳越过山巅,将山野乡间的一切都镀上金辉。

  将这一幕衬得越发温馨宁静。

  虽然只是草图,却已经能看出它的野趣恬然,生动活泼。

  无蕴子擅长画猫,画山水。

  而这幅画色彩浓烈,用色大胆,充满生活气息,与无蕴子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。

  多亏了闻颜,让他突破了自己。

  “畅快!畅快!”无蕴子举着笔,朗声大笑,“明儿我就拿着它去松山书院,气死书院里那些老学究。”

  他刚嘚瑟完,就发现自己已经用了许多颜料。

  要是将画全部完成,起码还需要两三倍的颜料。

  他顿时有些赧颜:“颜料钱我付给你,还有纸扇和芭蕉扇,我都想买下。”

  他找出身上所有银票和碎银,也只凑出一百多两。

  这些颜料,好多都有价无市,这点钱远远不够。

  “我今天出门没带银子,明日我差人送来。”无蕴子眼神又粘到颜料箱子上,“这些颜料,我想要一套,多少银两都行。还有这只纸扇和芭蕉扇,你也一起卖给我吧。”

  谁知,闻颜却摇摇头,“芭蕉扇和纸袋都有主了,不能卖给你。至于颜料……这种规格的我不卖,你若是想要,可以看看这种。”

  闻颜打开了另一口箱子。

  这一箱颜色虽然也很齐全,却明显比前面那一箱差了很多。

  稀有色几乎没有,比如那个深紫。

  闻颜解释:“你也看到了,我的存货本就不多,卖给你我就没得用了。”

  这个理由,无蕴子无法反驳。

  但他实在不想错过这些颜料,让闻颜多少匀他一些:“只要你肯分给我,其他的都好说。”

  等的就是这句话!

  闻颜突然话风一转:“我倒有一个折中的法子,你且听听看。”

  无蕴子看着她的笑容,瞬间有种图穷匕见的感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