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熙帝听完佟国维这番“贴心话”,沉默了。

  佟国维这老狐狸呢,深谙进言之道——

  最高级的忽悠,从来不是自己搁那儿叭叭说个没完,而是悄咪咪地把皇帝带进自己的思维胡同里。

  得让他一边遛弯儿一边寻思着,这想法就是从朕脑子里自己蹦出来的!

  这样才能偷梁换柱,完美地把自己的想法变成皇帝所想的东西。

  过了好一阵子,乾熙帝才没啥情绪地飘出两个字:“走吧!”

  乾熙帝在大理寺到底憋了多大一股火,沈叶这边没接到消息。

  但他一回到毓庆宫,就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太对劲!

  好像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,吸一口都费劲儿,宫里还时不时地溜达着好些个生面孔。

  不过除了这些,倒也没发生什么掀屋顶的大事。

  对沈叶本人来说,除了不能出门放风,小日子过得居然还挺正常。

  该吃吃该喝喝,只是活动范围被动缩小了。

  腊月二十三这天,沈叶正跟石静容在宫里唠嗑呢,周宝一脸大事不妙地进来了:

  “太子爷,额愣泰求见。”

  额愣泰是沈叶的贴身侍卫头子,跟着太子混了这么久,早就成了毓庆宫的自己人。

  上次沈叶能拦住佟国维那老狐狸,额愣泰就功不可没。

  平时都是沈叶传唤他,他主动找来,那准是摊上事儿了。

  “他啥事?”沈叶随口问道。

  周宝嘴角抽了抽,压低声音道:

  “是领侍卫内大臣那边传达了陛下的命令,额愣泰被调职了,他来跟您辞行。”

  沈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。

  他就知道!

  上次那事儿乾熙帝绝不会善罢甘休。

  这不,报复虽迟但到。

  想必这回,拿额愣泰开刀,恐怕还只是“开胃小菜”。

  他想了想,对周宝说: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
  一分钟不到,穿着侍卫服的额愣泰就进来了。

  规规矩矩行完礼,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:

  “太子爷,奴才要调职离京,特来向您辞行。”

  “调哪儿去?”沈叶声音也沉了,预感不妙。

  “陛下旨意,让臣去青海,在西宁将军麾下.当个步兵副统领。”

  额愣泰一板一眼地汇报,每个字都透着憋屈。

  一听这职务,沈叶眼神更冷了。

  他太清楚额愣泰的资历了!

  堂堂一等侍卫外放,就算当不上镇守一方的大将军,怎么也得是个有实权的统领吧?

  现在倒好,给个副统领,还是正在跟阿拉布坦打仗、吃沙子喝风的前线。

  这哪是正常的工作调动?

  这分明是打着幌子发配边疆!

  沈叶气得肝疼,但表面上并未发作,只是把手一摆道:

  “你在这儿等着,哪儿都别去!我去见父皇。”

  额愣泰一听,急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:

  “太子爷,您的好意奴才心领了,这辈子都对您感恩戴德!”

  “可您不能再跟陛下硬顶了!”

  “陛下让奴才去西宁,奴才凭本事总能闯出来个名堂!”

  “您要是为了奴才再去顶撞陛下,只怕会对咱整个毓庆宫更不利啊!”

  额愣泰说得情真意切,眼眶都红了。

  沈叶倒是出奇的淡定,甚至还笑了笑:

  “放心,我不是去硬顶,我只是去……争取,是友好协商。”

  说完就对周宝吩咐:“你陪额愣泰聊会儿,我去趟乾清宫。”

  额愣泰还想拦,被周宝一把拉住:

  “太子爷决定的事,九头牛都拉不回来,咱还是听吩咐吧。”

  额愣泰忧心忡忡:

  “我就怕太子爷这脾气,万一再跟陛下闹僵了可咋整?”

  周宝看看四周,叹气:

  “哎眼下这局面,咱也只能相信太子爷了,别的,想多了也能是自己吓自己,没用。”

  沈叶刚走出毓庆宫,鄂伦岱就像个敬业的门神似的堵了上来:

  “太子爷,陛下让您在宫里读书,您这……是要去哪儿啊?”

  看着这张欠揍的脸,沈叶心头的火气“噌”的就冒出来了!

  他慢悠悠地瞥了鄂伦岱一眼,开口就是质问:

  “鄂伦岱,我让你读的《孝经》,读得怎么样了?”

  “臣正在努力!”

  “不过呢,陛**恤,让臣暂且以‘多为太子爷您分忧’为重!”

  “所以这几天嘛……就稍微学得少了那么一点点儿。”

  鄂伦岱这话说得,那叫一个嘚瑟,他就是想明摆着告诉沈叶:

  你的命令不好使了,皇上亲自给我免作业啦!

  “好一个不忠不孝的刁奴!”

  沈叶声音陡然拔高,变得凌厉无比:

  “陛下以孝治天下,教化万民,怎会轻易让你放弃学习这立身之本、孝悌之道?”

  “我看分明就是你偷奸耍滑,冥顽不灵,根本不想学!”

  “朝廷法度森严,岂能容你这等不忠不孝之徒在此放肆捣乱?”

  “来人,给我把这个不遵教诲的鄂伦岱绑了!”

  四周侍卫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都没敢动。

  一边是积威甚重的侍卫头子,一边是虽然被罚,但依旧是储君的太子。

  这.这该听谁的啊?

  沈叶见侍卫们噤若寒蝉,却不敢动。冷笑一声:

  “抗旨不尊者,有一个算一个,全部削职为民,永不叙用!”

  “并即刻发配至军前效力,是死是活,听天由命!”

  跟鄂伦岱的凶名比,沈叶毕竟是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,国之储贰。

  就算最近好像惹了皇上不高兴,但在没有皇帝亲临的场合,储君就是储君。

  沈叶话音刚落,几个机灵又怕死的侍卫互相使了个眼色,就硬着头皮朝鄂伦岱走了过去。

  “鄂伦岱大人对不住了,您也别让兄弟们难做。”

  “太子爷正在气头上,真闹起来,您也得吃亏。”

  鄂伦岱还想嚷嚷,图里深已经一路小跑着过来了。

  他其实在不远处都听见了,这会儿不得不露面。

  “参见太子爷!”图里深行礼那叫一个恭敬。

  沈叶朝他摆摆手:“把鄂伦岱押到耳房去,让他面壁思过,继续‘学习’孝悌之道。”

  “什么时候懂得孝敬长辈、友爱兄弟了,什么时候再出来。”

  “你们要是连这都看不住,就别在毓庆宫当差了。”

  图里深立刻应道:“奴才遵命。”

  说完走到鄂伦岱身边,低声道:“奉恩公,君命难违啊,特别是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。”

  此时,鄂伦岱也冷静下来了。

  他知道被自己老爹提刀追着砍都无所谓,那是家里的私事。

  但太子要是拿着“大义”的帽子扣他,他还真没辙。

  要是硬往朝廷纲常上扯,那更是黄泥掉进裤裆里——不是屎也是屎了!

  于是不甘心地看了沈叶一眼,蔫头耷脑地往角房去了。

  沈叶没空多理会他,径直往外走。

  “太子爷您要去哪儿?奴才们好提前准备仪仗。”图里深又凑到跟前,脸上堆满笑容。

  沈叶一摆手:“不用准备虚头巴脑的东西,我去乾清宫见父皇。”

  “怎么,你有意见?”

  一听是去乾清宫,图里深暗暗松了口气——

  皇上只说不让太子出宫,没说不让见皇上啊。

  他立刻恭敬道:“奴才哪敢有意见!奴才陪您一块儿过去,省得您身边没人伺候。”

  看着一脸憨厚的图里深,沈叶拍拍他肩膀:

  “老图啊,会说话,有眼力见儿。你比鄂伦岱有前途。”

  图里深低头跟在后面,也不多话,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。

  很快到了乾清宫外。

  角房里一堆等着觐见的官员,一见太子来了,赶紧起身行礼。

  沈叶摆摆手让大家免礼,然后对站在一旁的梁九功说:

  “梁总管,麻烦回禀父皇,我求见。”

  梁九功心里暗暗叫苦,他可不想这爷俩在气头上碰面。

  但太子开口了,他不得不办。

  “太子爷稍等,奴才这就去禀报。”

  说完赶紧进了乾清宫。

  正在跟人谈话的乾熙帝一听梁九功的汇报,就明白沈叶为啥来了。

  他把额愣泰这个太子心腹调走,就是为了敲打敲打这个不省心的逆子。

  顺便也警告一下太子身边的人:

  都给朕安分着点儿!

  “告诉太子,朕今天事多,没空见他,让他回去好好读书。”

  乾熙帝眼皮都懒得抬一下,淡淡地道,“该见的时候,朕自会见他。”

  梁九功得了指示,赶紧出来回复:

  “太子爷,陛下说今日实在繁忙,等忙完了再召见您,请您先回毓庆宫。”

  沈叶心里冷笑,知道这是故意晾着他呢。

  他表面平静地说:“多谢梁总管。”

  见太子这么通情达理、服从安排,梁九功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。

  差点就老泪纵横:谢天谢地,今儿这关总算过了。

  可惜,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。

  只见沈叶非但没走,反而慢悠悠转过身。

  走到一位正在等候的二品大员面前,和蔼可亲,客客气气地问:

  “我有急事要回禀陛下,您明儿再来见驾,可否行个方便?”

  那大臣吓得一哆嗦,赶紧站起来:

  “太子爷言重了!奴才谨遵太子爷谕旨。”

 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,但太子和皇上之间的事儿,聪明人谁愿意掺和?

  更何况是太子亲自赶人,“请”他走。

 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。

  有了第一位识趣的大臣,接下来,刚才还人头攒动的角房,就变得落针可闻了。

  梁九功看着比被打劫过还干净的角房,目瞪口呆。

  看向沈叶,欲言又止,最终只能摇摇头,硬着头皮又进了乾清宫。

  乾熙帝跟刚才那位臣子谈完话,活动了一下筋骨,对梁九功说:

  “让下一个进来吧。”

  “陛下,外头……已经没有等候觐见的大臣了。”

  乾熙帝一愣,没想到自己今儿效率这么高,一个时辰就见完了?

  不对啊,今儿递牌子求见的至少有十几个人,这才见了四五个。

  “怎么回事?”他盯着梁九功,眼神发冷。

  梁九功顶着压力,小心翼翼地说:

  “陛下,太子爷……把您今儿要见的人,都安排到明儿了。”

  “他说他今儿找您有事,让大人们明儿再来。”

  乾熙帝听完,先是一怔,随即就觉得热血直冲脑门,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
  这个逆子!

  这个混账东西!

  他竟敢把大臣们都赶跑?这何止是胆大包天!

  他气得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,胸膛剧烈起伏,终于从牙缝儿里挤出来几个字:

  “让他滚进来!”

  今日第二更来了,各位大佬,求支持,求票票,求一切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