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子监里的新年气氛,越来越像被太阳晒透的猫,浑身都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劲儿。

  眼瞅着要过年了,还能静下心来读书的人,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。

  大伙儿不是勾肩搭背去涮锅子,就是满院子溜达着联络感情。

  当然啦,角落里也有那么几个埋头苦读的狠人,看那架势,眼睛都快钻进书里了——

  毕竟,明年会试的大门,皇上可是给国子监的优等生留着缝儿呢。

  但一说会试,就有点尴尬了。历届考下来,国子监里能中进士的,简直比遇上不打瞌睡的夫子还稀罕呢!

  “陈兄!陈兄!你听说了吗?”

  国子监的监生李大为神秘兮兮地凑到同窗好友陈舜泽边上,眼神亮得能当蜡烛使。

  “京城最近出了个《三相品花录》!”

  陈舜泽是一个实打实的书呆子,心里只装着下次乡试,他一脸茫然地抬起头:“啥?什么品花录?”

  “哎呦我说陈老兄,你就别装啦!”李大为表情夸张。

  “现在整个国子监都传遍啦!”

  “你这副‘两耳不闻窗外事’的样子,可真无趣啊!”

  看他不像装的,李大为这才凑近,压低声音道:“所谓三相,就是佟国维、明珠和索额图那三位大佬!”

  “至于这品花录嘛……嘿嘿,就是他们当年相约一起去‘欣赏风花雪月’的往来信件!”

  “听说啊,这些纸片子被他们随手丢在了南书房。”

  “最近,南书房不是漏雨检修嘛,被一个当差的小太监捡了漏。”

  “这小太监也是一个机灵鬼,转手就给当了银子……”

  “啧啧,不看这些信件不知道,一看才发现,三位相爷虽然年纪不小,那也都是风流大才子啊!”

  陈舜泽将信将疑,但好奇之心这下被勾起来了。

  “上面都写啥了?”

  “我就瞟了几眼,记得有一段是佟相和明相在激烈辩论,陕西巷的小红和潇湘阁的如月,到底谁更美!”

  李大为说得眉飞色舞,“啧啧,写得是真不错,那文采,简直绝了!”

  “我给你朗诵一下!”

  “佟相说小红:面如初凝羊脂,唇似含露牡丹……嫣然一笑,百媚横生……”

  李大为声情并茂,一下子背了上百字,听得陈舜泽直摇头:“李兄,你莫不是被人给忽悠了吧?”

  “佟相可是正人君子,怎会写这些东西呢?”

  看陈舜泽怀疑,李大为也不急,反而笑嘻嘻地说:“老兄,一开始我也觉得假。”

  “毕竟,三位相爷什么身份?能写这么不靠谱的东西?”

  说到这里,李大为却摊了摊手道:“可是,好多见过佟相、明相和索相真迹的人都说,这笔迹绝对是真的!”

  “而且,他们这些信,还是一封一封分开卖的……”

  “对了,你不是见过佟相的字吗?我正好搞来一张,你鉴定鉴定!”

  说着,李大为就掏出来一张泛黄的纸递过去。

  陈舜泽一接手,就觉得这纸有点儿年头了。

  就连上面的墨迹,都透着一股沧桑。

  他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这质感……好像有戏啊!

  低头细看,只见上面写着:“明相,今晚咱别去潇湘阁了,听说新开了一家怡红院很不错,颇有奇趣,咱去一探究竟如何……”

  纸上的内容,让陈舜泽如遭雷击。

  可他记忆里佟国维的字迹却告诉他,这就是佟国维写的!

  看着这些东西,陈舜泽心情复杂。

  莫非,这朝廷的大学士,看起来道貌岸然,私下里也是这般的放飞自我吗?

  佟相!你可是我偶像啊!你不至于如此吧!

  看他一脸怀疑人生,李大为笑着道:“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啊?”

  “我刚看见这些也觉得不可能,但后来一想也就通了——相爷也是人嘛,又不是供在庙里的菩萨!”

  陈舜泽痛心疾首地晃了晃脑袋道:“这事儿,咱还是少议论。”

  “毕竟关系到几位丞相的名声!”

  ……

  像陈舜泽和李大为这样的对话,在整个京城都传开了。

  而且知道这事的人,也开始从底层朝着高层扩散。

  作为纳兰容若的弟弟,揆叙一向以文人雅士自居。

  各种读书人的聚会都少不了他,仿佛不去转悠一圈,露个脸儿,就跟没文化似的。

  只不过这一次聚会回来,他脸色铁青,仿佛一不留神刚刚生吞了一只死苍蝇,还是绿头的那种。

  “老爷呢?”揆叙一进家门,就逮住管家问道。

  管家一看他脸色不对,小心回道:“老爷在书房看书呢。”

  “二爷,再过一会儿,老爷就该歇了,您有事儿不如明儿再说吧。”

  揆叙连理都没理,径直朝明珠的书房走去。

  明珠正看书呢,身边伺候的,正是六陶先生。

  看见儿子门也不敲就闯进来,眉头顿时拧成了疙瘩。

  “毛毛躁躁,成何体统!”明珠直接开口训斥道。

  虽说已经不是宰相了,但虎威还在,训儿子还是中气十足。

  儿子这般冒失,惹得他心里很不痛快。

  没想到揆叙不但不怕,脸上还挂起一丝讥笑。

  这下更是惹得明珠火冒三丈。

  这个孽障,现在都敢对你老子摆脸色了?不收拾一下,你明儿是不是要上天哪?

  他冷冷地盯着儿子:“怎么,揆叙大人当官当大了,连我这个当爹的都管不了你了?”

  “用不用我回头给陛下说,我这个儿子有多厉害,眼里都已经没爹了!”

  揆叙一拱手,表面恭敬,神情却十分微妙:“父亲大人息怒,儿子哪敢不孝?”

  “实在是有急事禀报!”

  说话间,揆叙拿出了几张纸递给明珠道:“您先看看这个。”

  明珠接过纸扫了一眼,觉得这些纸有些年头了。

  再往纸上一瞧,觉得这些字都非常眼熟。

  这好像是我写的!

  定睛一看,就见上面赫然写道:“索相,前夜听雨阁你不辞而别,实在扫兴。”

  “这一次听说听雨阁从江南新来了……”

  明珠看到这些内容,就觉得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!

  这是啥情况?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儿?我……

  我就算是走马章台,也不会和索额图那家伙一起啊!

  这纯属栽赃!就是造谣!要是皇上看见了,我这老脸往哪儿搁?

  这是有人陷害我!

  他气得手抖,朝着揆叙怒吼:“这……这是谣言!胡说八道!是丧尽天良的陷害!”

  “这些东西,你是从哪儿弄来的?”

  “你给老子说清楚!”

  站在一旁的六陶先生看到相爷大发雷霆,就轻轻地走到明珠的身边,他朝着信纸上扫了两眼,大吃一惊!

 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,自己眼中还算是德高望重的相爷,私下里玩得……这么刺激,这么不拘一格?

  嗨,看来,再大的官,也是一个凡人,终究难逃人间烟火。

  揆叙看着老爹面红耳赤、气急败坏的样子,心里反而信了几分。

  他太了解这个老头儿了——越是气急败坏,越是表明戳中了他的要害。

  “父亲,这不光只有您的,还有佟相和索相的,您看看这上面的字,是不是他们二位的笔迹。”

  揆叙说话间,又递给了明珠几张纸。

  明珠拿起一张纸,就见上面赫然写道:“明珠吾弟,昨夜我实在是不胜酒力,那小桃红和你……”

  看着洋洋洒洒的字体,明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。

  他可以肯定的说,眼前的字就是索额图的字,但是以他对索额图的了解,索额图绝对不可能给他写这种东西。

  还明珠吾弟,恶心不恶心啊!

  接着他又看到了佟国维写的字,就见佟国维在纸上写道:“索相、明相,前夜实在是不胜酒力,以至于两位兄长什么时候离去的……”

  看着后面那些对三人喝酒赏花的描写,明珠冷冷的道:“这是有人在兴风作浪啊!”

  “好一个三相赏花啊!”

  说话间,明珠拿起自己的那张纸想要撕掉,但是他仔细看了两眼,又放下了。

  揆叙听老爹如此一说,疑惑道:“父亲,谁编造的这些东西?”

  “他的目的又是什么?”

  “索额图已经死了,这是针对您的,还是针对佟国维的?”

  明珠叹了一口气道:“这既不是针对我的,也不是针对佟国维的,这是搅乱浑水的。”

  “至于是谁,这不很清楚吗?除了东宫那位被一首诗搅和得焦头烂额的太子,还能有谁呢?太子干的!”

  “孔家在孔瑜瑾死了之后,拿出了一张说是太子写的诗。”

  “太子觉得没办法自证清白,就干脆把水彻底搅浑。他自己洗不清,那大家谁都别想干净!懂了吗?”

  揆叙恍然大悟,心里直呼:姜还是老的辣!

  “父亲,太子爷如此胡闹,竟敢玷污您老人家的名声,实在可恶!”

  “儿子觉得,咱们得去找陛下,讨个公道!”

  看着义愤填膺的儿子,明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:“揆叙,你给我说说,我该怎么证明,这些东西不是我写的?”

  “证明笔迹是假的,还是证明我压根儿不可能写这些东西?更不可能和索额图那个老东西同流合污?”

  “太子要的就是你证明不了,又解释不清。要是笔迹能轻易证明,太子还犯得着出此下策吗?”

  揆叙搓搓手,没了主意:“那……总不能干坐着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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