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烂在你的肚子里。”

  “或者,找个地方烧了。”

  沈岩那不带一丝温度的话,在他耳边回响。

  火光映着张巨峰的脸,明暗不定。

  他看着那些承载着仇恨与希望的灰烬,心中却没有一丝解脱。

  反而是一种更深的,被支配的恐惧。

  他已经不是棋手了。

  他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。

  他只是那个负责把棋子,放到棋盘上的人。

  真正下棋的,是那个坐在深渊里,俯瞰众生的年轻人。

  烧掉了过去,张巨峰感觉自己也成了一个空壳。

 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。

  直到三天后,他的手机收到一条加密短信。

  没有发信人号码。

  只有一个地址,一个时间,和一个网盘链接。

  链接里,是几份被处理过的文件扫描件,隐去了所有指向他师父的信息源头,只留下了最直接,最致命的证据。

  那份指向江南集团内部,直指当年收购案负责人王振庭的资金流水。

  以及副经理赵光,那个内鬼,与王振庭的邮件往来记录。

  短信的最后,还有一句话。

  “秃鹫喜欢吃腐肉。”

  张巨峰瞳孔一缩。

  秃鹫,李克。

  财经界最有名,也最不要命的调查记者。

  他专门盯着那些商业巨头,以揭露黑幕为生,被无数大公司恨之入骨。

  沈岩,连这一步都算到了。

  他甚至为自己选好了“泄密”的对象。

  张巨峰按照指令,在一个偏僻的网吧里,用一台全新的电脑,登录了那个网盘。

  他将文件下载,然后用一个匿名的邮箱,发给了李克的公开爆料邮箱。

  邮件正文,一句话都没有。

  只有几个冰冷的附件。

  发送。

  删除所有痕迹。

  格式化硬盘。

  将电脑主机丢进几十公里外的河里。

  他每一步都做得小心翼翼,仿佛背后有一双眼睛,在监视着他所有的动作。

  做完这一切,他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出租屋里。

  等待。

  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。

  等待那把由他亲手递出去的刀,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。

  一个星期。

  整整一个星期,风平浪静。

  张巨峰几乎以为,那个叫李克的记者,把他的邮件当成了**。

  或者,江南集团的势力太大,连“秃鹫”也不敢招惹。

  他开始焦躁,开始失眠。

 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。

  风暴,来了。

  一篇名为《远山的悲鸣:谁在啃食英雄的骸骨?》的深度报道,在一家发行量巨大的财经周刊上,横空出世。

  李克用他那支最锋利的笔,没有直接点名江南集团。

  却用一桩桩一件件被巧妙串联起来的旧事,将矛头指向了一个“低价收购功勋企业,导致其创始人抑郁而终”的商业巨擘。

  报道里,附上了那几份关键证据的截图。

  虽然关键信息被打了码,但圈内人一看便知。

  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
  文章发布后的三个小时,被全网转载。

  “远山重工破产真相”的话题,冲上了热搜第一。

  无数当年远山重工的老员工,纷纷站出来发声。

  他们讲述着李崇山老爷子当年的呕心沥血。

  讲述着公司被收购后的迅速衰败。

  讲述着他们这些老人的悲惨遭遇。

  群情激愤。

  舆论的洪流,瞬间汇聚成海啸,朝着江南集团,铺天盖地地压了过去。

  江南集团的股价,应声而落。

  开盘一小时,直接跳水百分之七。

  数十亿市值,凭空蒸发。

  张巨峰坐在电脑前,看着那条飞流直下的绿色线条,看着网络上那些愤怒的声讨。

  他的手,在微微颤抖。

  这就是沈岩说的第一步和第二步。

  【渗透内部,投证据。】

  【制造舆论,起疑云。】

  太快了。

  快到让他感觉不真实。

  他策划了那么多年的复仇,穷尽了所有办法,都只是以卵击石。

  而沈岩,甚至没有亲自露面。

  只是在茶社里,喝了一杯茶,说了几句话。

  就让一个市值千亿的商业帝国,摇摇欲坠。

  电视里,正在播放紧急新闻发布会。

  江南集团CEO王振庭,那个当年亲手策划了收购案的男人,此刻正站在聚光灯下,脸色铁青。

  “相关报道纯属捏造,是竞争对手的恶意中伤!”

  “我们已经启动法律程序,将对造谣者追究到底!”

  他的声音很大,却掩饰不住话语里的虚弱和惊慌。

  张巨峰看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,曾经让他恨之入骨的脸。

  他忽然想起了沈岩在茶社里,给他续上那杯热茶时说的话。

  “舆论会逼他们做出反应。”

  “他们会先否认,然后愤怒,最后会找一个替罪羊,来平息公众的怒火。”

  “那个叫赵光的副经理,他的好日子,到头了。”

  这一切,正在发生。

  和剧本上写的,一模一样。

  张巨峰关掉了电视。

  他瘫坐在椅子上,浑身被冷汗浸透。

  他以为自己只是点燃了***。

  现在他才明白,沈岩交到他手里的,根本不是什么***。

  而是一个足以炸毁一切的,核按钮。

  而他,只是那个负责按下去的人。

  他看向窗外。

  城市的夜景,依旧繁华。

  车水马龙,灯火辉煌。

  那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。

  直到几分钟前,他亲手将那个世界的某个角落,搅得天翻地覆。

  他握着手机,指尖冰凉。

  那个号码,他只存了一个字,沈。

  像一座山,压在他的心头。

  他沉默了很久。

  久到窗外的霓虹,都仿佛变换了好几种颜色。

  他终于还是按下了那个拨号键。

 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“嘟…嘟…”声,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的心脏上。

  电话接通了。

  没有客套的问候。

  只有一个字。

  “喂。”

  是沈岩的声音,平静,听不出任何情绪,仿佛刚才那场席卷了整个重工界的风暴,与他毫无关系。

  张巨峰的喉咙有些发干。

  他张了张嘴,才发出嘶哑的声音。

  “沈总,是我。”

  “办成了。”

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。

  然后是沈岩那标志性的,简短的回应。

  “嗯。”

  就一个字。

  仿佛在说,我知道了。

  仿佛在说,这本就在我的预料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