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,他便推着空餐车,躬身退了出去,自始至终没有多说一个字。

  房门再次关上。

  凯文看着那个牛皮纸袋,又看了看沈岩。

  沈岩拿起一片吐司,咬了一口。

  “打开看看。”

  凯文走过去,颤抖着手撕开了纸袋的封口。

  里面是几份崭新的证件。

  一本M国护照。

  一张驾照。

  一张社会安全卡。

  上面的照片,是昨晚他被带离农场时,在车上拍的。

  憔悴,但能看清五官。

  而所有证件上的名字,都只有一个。

  亚当·史密斯。

  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。

  凯文拿着那本护照,指尖发凉。

  仅仅一夜之间。

  这个男人,就在这个陌生的国度,为他凭空创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身份。

  这种手段,已经超出了他过去二十年对权力的认知。

  他眼前的这个东方男人,到底是什么来头?

  “吃饭。”

  沈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
  “吃完,开始干活。”

  这一天,对凯文来说,比过去任何一天都要漫长。

  他们没有离开套房半步。

  沈岩就像一个最严苛的导演,指导着凯文这名唯一的演员。

  “故事的角度不对。”

  沈岩看着凯文写下的第一版草稿,直接点了删除键。

  “不要只写你的愤怒,那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子在无能狂怒。”

  “写你的恐惧。”

  “写你在缆车里,感受着钢索一寸寸断裂时的绝望。”

  “写你在晚餐后,药物发作,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下沉,却喊不出一个字的无助。”

  “让读者感受到你的痛苦,他们才会站在你这边。”

  凯文咬着牙,删掉了所有控诉和咒骂的词语。

  他重新开始,一个字一个字地,把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恐惧,重新从记忆的深渊里挖出来。

  下午。

  沈岩递给凯文一个全新的手机。

  “号码已经设置好了,打给莎拉。”

  “说什么?”

  “告诉她,马丁的死不是意外。告诉她,你手里有能把凶手送进地狱的证据。”

  “然后,把电话给我。”

  电话接通了。

  凯文按照沈岩的指示,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了那几句话。

  电话那头的女人,呼吸瞬间急促起来。

  凯文将手机递给沈岩。

  沈岩没有说话,只是按下了手机上的一个按键。

  一段录音,通过听筒传了过去。

  那是**客马丁死前,和安德鲁的一段通话。

  内容,是关于州议员霍华德的“特殊癖好”。

  录音很短,只有三十秒。

  但电话那头的莎拉,已经开始啜泣。

  “你是谁?”她问。

  “一个能帮你报仇的人。”沈岩的声音,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  “晚上八点,我会让亚当把一份材料送到‘三叶草’酒吧的储物柜。”

  “圣洛都号角报的王牌记者,里克·班纳,会去取。”

  “你要做的,就是把你哥哥留下的U盘,也放进去。”

  “我怎么相信你?”

  “你别无选择。”

  沈岩挂断了电话。

  傍晚。

  当凯文将最终修改好的“受害者自述”,和那份州议员的资料,一起存入加密U盘时,他的手已经不再颤抖。

  第一步棋,落下了。

  他不知道结果会如何。

  但他知道,从这一刻起,圣洛都的天,要变了。

  接下来的几日,套房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。

  压抑,且紧绷。

  两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,二十四小时亮着。

  上面是圣洛都的城市地图,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红点和蓝点。

  那是马夫老约翰和工程师皮特的活动轨迹。

  沈岩通过一个叫“幽灵”的本地中间人,雇佣了城里最好的私家侦探,像影子一样跟着这两个人。

  他们的家庭住址,孩子的学校,情妇的公寓,常去的赌场……

  所有信息,都像涓涓细流,汇集到沈岩这里。

  凯文负责整理这些情报。

  他几乎不睡觉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。

  咖啡和香烟,成了他唯一的食粮。

 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,焦躁地等待着出击的信号。

  仇恨的火焰,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灼烧着他的理智。

  “老约翰的儿子,今天下午四点,会去参加一个私立高中的入学面试。”

  凯文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点,声音嘶哑。

  “我们可以从他儿子下手。”

  “皮特今晚会去‘响尾蛇’赌场,他最近输了很多钱。”

  “我们可以让赌场的人给他设个套,让他欠一笔永远还不清的债。”

  沈岩没有说话。

  他只是看着凯文那张因为亢奋而微微扭曲的脸。

  他站起身,合上了凯文面前的笔记本电脑。

  啪的一声轻响。

  凯文猛地抬头,眼中的血红一闪而过。

  “你干什么?”

  “计划暂停。”

  沈岩拿起外套。

  “跟我出去一趟。”

  “我不去!”凯文低吼道,“安德鲁随时可能会发现我们,我们没有时间浪费!”

  沈岩转过身,看着他。

  “你的仇恨,正在让你变蠢。”

  “一把没有刀鞘的刀,伤到敌人之前,会先割伤握刀人的手。”

  “你现在,就像那把刀。”

  说完,他便径直朝门口走去。

  凯文坐在原地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

  几秒钟后,他抓起桌上的烟盒,狠狠地跟了出去。

  圣洛都的夜,凉如水。

  沈岩开着一辆租来的普通轿车,穿行在流光溢彩的城市里。

  他没有说话。

  凯文也沉默着,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。

  车最终停在了一栋摩天大楼的楼下。

  “天际酒吧。”

  沈岩熄了火。

  这是一家位于顶楼的露天酒吧,不大,但视野极好。

  可以俯瞰大半个圣洛都的夜景。

  现在并非周末,酒吧里人不多,很安静。

  两人找了个靠着栏杆的位置坐下。

  侍者过来,沈岩点了一杯威士忌,给凯文点了一杯温牛奶。

  凯文皱眉。

  “我不是小孩子。”

  “你现在的精神状态,不适合碰酒精。”

  “更何况你在我眼里不是孩子是什么?”

  沈岩的语气,不容置喙。

  凯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,端起了那杯牛奶。

  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,似乎也驱散了些许心头的焦躁。

 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坐着。

  脚下是璀璨的城市灯火,像一条铺展开的银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