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六十二章 岁月静好

  玄翼早就防备着他,见他挥着砚台砸过来,顺手抽出腰间的佩刀,将那砚台一挥两半。

  接着,短刀横过干冷的空气,逼到玄璟渊的面门,冷冽的刀锋折射出昏暗的八角宫灯,火光闪烁间,玄翼眼底的杀意暴露无遗。

  “你若再敢动手动脚,朕今天就让你跟你父皇团聚。”

  玄璟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眼底滑过震惊、绝望、悲凉……到最后,变成滔天的怒意。

  “你这个畜生。”

  “朕与你不共戴天!”

  他恨得心口淬血。

  娘两世的安稳和幸福,都搭在摄政王身上,因他受尽磨难,被他害的颠沛流离……到头来不仅什么都没得到,他跟娘还成了摄政王口中的**和**人!

  人怎么可以无耻成这样!

  玄璟渊气得双眼发昏,眼前现出重影,四个宫灯变成八个,两丛烛火变成一大堆,玄翼身着黑色铠甲,撞开他的身体,穿过那火光与烛光,撞翻屏风,踩着屏风后那陌生嫔妃的裙锯,冲向平安帝的寝殿。

  接着,在玄璟渊欲要杀人的眼神中,将那睡的安然的掌珠公主抱进怀中。

  婴儿生的像她的母亲,玉雪可爱,肤白似玉。

  被玄翼抱在怀中时,似是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,眉心微蹙,小小年纪已有病弱西子的怜美之态。

  玄翼见状,呼吸都放轻了。

  他似乎从这婴儿的身上看到一点故人的影子。

  那故人刻在他的心头,已与他的灵魂缠绕,是他生生世世都不愿挣开的羁绊。

  他抱着婴儿,想到那灵魂里模糊的影子,先是怔愣,而后露出一抹释然的笑。

  对啊。

  他在魔怔什么?

  等带着孩子回府了,不就能同她团聚了吗?

  想到这儿,收回心头那莫名的违和感,接过身后侍卫递来的披风,将掌珠公主裹在怀中,又踩着谢樱婳那被他踩脏的宫裙,头也不回的离开乾清宫。

 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散在夜色中,谢樱婳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,她压住眼底的复杂之色,踉踉跄跄的走到玄璟渊身旁,抬手为他整理杂乱的衣领,手摸着他衣上绣着的云纹,温和地劝道。

  “陛下不必恼恨,摄政王素来如此,嚣张惯了。”

  前世、今生、皆是如此。

  这样的人,必能掌权,必是铁血帝王。

  只是如今她既成了后妃,成了玄璟渊的枕边人,便要与玄璟渊站在一处。

  而且,今生的玄璟渊,少年有为,血脉贵重,显然比摄政王玄翼更值得依附。

  “您前朝有众臣支持,后宫也有嫔妃坐镇,漠北那边既有姜家看守,又有和亲来的玉淑公主为您调和矛盾……四海升平,天下稳正,您的皇位固若金汤,何必与摄政王这个乱臣贼子计较一时长短?”

  玄璟渊浑身的锋芒,被谢樱婳这一通话给劝了下来。

  他头一次正视自己亲选的这位谢昭仪。

  殿选时,只觉得她生的毓秀可人,背后的鸿胪寺卿也是可造之才,便将她留下。

  后头宠她,也是因为她懂礼仪,知进退,话又少,比后宫的任何一个嫔妃都让他安心,便给了她脸面,允她自由出入乾清宫,时不时入殿侍奉,将她作为后宫的靶子,来观察各宫嫔妃会有怎样的动作。

  谢樱婳于他,不过一枚棋子罢了。

  可今夜……

  她见证了自己与摄政王的针锋相对,见到了他最狼狈的一面,却不曾失态,更没有多问,只是像前世的娘亲一样,温和地站在他的身旁,温柔的鼓励他,让他有种恍然隔世的熟悉感和亲切感。

  那瞬间,他觉得世上除了前世的娘亲之外,他另有一位亲人。

  她值得他信任。

  玄璟渊下意识地握住谢樱婳为他整理衣领的手。

  少年滚烫的手掌与女子瘦若无骨的手掌重叠在一起,一种属于少年人的悸动在彼此心头蔓延。

  “你放心。”

  玄璟渊对她承诺道:“一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而已,朕迟早将他踩在脚底。”

  谢樱婳颔首点头,顺势靠在玄璟渊怀中。

  ……

  冬来了秋走,春过了逢夏。

  五年时光辗转而逝。

  平安七年。

  闽南山间潮热的风吹在那芭蕉数上,簌簌两只飞鸟惊鸿而起,隐没在云间消失不见。

  一个穿着短裤短衫的男童,提着手中的木桶,木桶里装了满满的鱼虾,被他跌跌撞撞地提向那半山腰的高脚楼中。

  “娘!”

  他肤色虽被太阳晒得黢黑,可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,却泄出这天地的钟灵毓秀来。

  “我昨夜下的笼子果然好用,今日桶都装满了,还笼到了两条黄鳝!可惜爹爹不在,那黄鳝太大竟挣开绳索溜走了!”

  “娘!爹爹什么时候回来?他已经出去半个多月了,都没有人陪昭儿摸鱼了!”

  他话音刚落,木门被推开,穿着布衣的瘦高男子,手提着霍昭最喜欢的莲蓉酥,冲他笑着招手。

  “昭儿,你不是答应爹爹了吗?爹爹外出期间,在家中陪着母亲,绝不会上山摸鱼打猎的,怎么言而无信?”

  爹爹回来了!

  霍昭扑到他怀中的动作因他责备的话而停下来,黑白无暇的双眼咕噜噜转着圈,正要筹备怎么躲过今日这遭毒打时,陡然看见阁楼里那道清瘦的身影,脊背瞬间挺直,小小模样又来了气势。

  “我哪里是去贪玩胡闹,我明明去抓些野鱼给娘养身子去了!”

  “爹爹你不是说过吗?娘生昭儿的时候受了大难,要昭儿多体贴照顾娘亲,昭儿都记在心里呢!”

  说罢,哼哧哼哧提着木桶进了楼里,将木桶往地上一按,叉着腰,对屋内正在灶边忙活的青衣妇人道:“娘,今天抓了好几条鲫鱼,让爹爹给你炖汤喝!”

  煮茶的妇人回眸一笑,别在耳边的柳叶将她乌黑的发衬的愈发动人,比起五年前,她身上少了哀楚,多了温馨,眼角偶然有几缕细纹,却难掩身上岁月静好的辉光。

  只一抹笑,似山间的清风,能抚平人心间的一切燥郁。

  “我的昭儿真厉害。”

  这妇人不是云清絮又是谁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