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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们走了近一个时辰,别说破庙山洞,就连一处能稍微遮挡风雪的岩壁都找不到。

  寒风如刀,刮在人脸上生疼。

  雪越来越大,渐渐的竟没过了脚踝,以至于他们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。

  青义的呼吸越来越微弱,身体的温度隔着衣物传到青川身上,滚烫得吓人。

 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
  裴应见眉宇间染上忧虑。

  他自己的伤还没好,青川也带着伤,如今青义又性命垂危。

  难道他们真的要困死在这冰天雪地里?

 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,前面的云承月忽然停下脚步,抬手指向远处。

  “你们看那里。”

  三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。

  在遥远的山脚下,风雪的尽头,有一点昏黄的光。

  那光芒极其微弱,在漫天风雪中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,却又顽强地亮着。

  一灯如豆。

  裴应见深邃的眼眸里映出那一点光亮。

  权衡一番后,他终于沉声道:

  “那里有人家。我们去看看。”

  有了目标,脚下的步子似乎也多了几分力气。

  四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点光亮跋涉而去。

  又走了半个时辰,那点光亮终于在眼前放大,是一座孤零零的木屋,窗子上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。

  屋子很破,墙壁的缝隙里似乎还在往里灌着风。

  云承月上前,抬手叩响了木门。

  “笃,笃笃。”

  敲门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突兀。

  屋内那点昏黄的光晃了晃,随即一个苍老又警惕的声音传了出来:“谁啊?这大半夜的,赶紧走!赶紧走!山里不安生,我们这儿不留客!”

  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戒备和恐惧。

  经历了客栈的背叛,这番驱赶反倒在情理之中。

  云承月刚要开口解释,裴应见却抬手拦住了他。

  他看了一眼背上已经快没动静的青义,又看了看这扇紧闭的木门,沉沉开口:“罢了,我们走。”

  强求无益,反而可能引来新的祸端。

  他转身,正欲带着众人离开,身后那扇木门却“吱呀”一声,伴随着门栓拉动的声响,打开了一道缝。

  一个满脸沟壑,身形佝偻的老人从门缝里探出头来,手里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。

  他浑浊的眼睛扫过狼狈的四人,当目光落在身形最高,即便受了伤也难掩其势的裴应见身上时,突然顿住了。

  老人手里的油灯剧烈地晃动起来,灯火几乎要灭掉。

  他张了张嘴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响,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。

  “您……您……”他哆嗦着,把门又拉开了一些,整个人都从门里挤了出来,不顾风雪扑面,“您可是……镇国侯?”

  裴应见心头一凛,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而警惕。

  “老丈认错人了。”他冷冷地回绝。

  “不会的!不会错的!”老人却像是没听到他的否认,浑浊的眼中竟涌出泪来,他丢开油灯,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雪地里,膝盖陷入积雪中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  “侯爷!侯爷您不认得小老儿是常理,可小老儿这条命是您给的啊!”老人涕泪横流,重重地把头磕在雪地上,“当初在青州,若不是您把我们从水灾里救出来,又想方设法给我们找东西吃,我们那一村子的人,早就都饿死了!小老儿一辈子都记得您的大恩大德!侯爷!”

  裴应见的身体微微一僵。

  青州,那正是春天时他奉旨赈灾的地方。

  老人见他没有反应,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,踉跄着凑到他跟前,仰起那张被岁月和苦难刻满痕迹的脸,急切地道:

  “侯爷,您这是怎么了!让小老儿瞧瞧……您的眼睛……您的眼睛好像……”

 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惶惑不安。

  老人重新将油灯举起来,凑到裴应见眼前。

  借着这盏灯微弱的光,裴应见也终于模模糊糊“看清”了老人的脸。

 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涌,那张在饥民队伍中绝望而麻木的脸,与眼前这张激动得扭曲的脸,缓缓重合。

  他想起来了。

  青州赈灾时,这老人当时抱着饿得奄奄一息的孙女,跟随自己逃出村子,在一处山洞避过雨。

  而他那时似乎也没有吃食,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搞到了吃食,终于救下了这对祖孙。

  想到此处,裴应见猛然察觉了一个问题。

  那就是,他有关于青州赈灾时的记忆,可这记忆中,却缺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东西——

  那是他带着村民们山穷水尽之时,到底是怎么弄到吃食,救了一村的人的呢?

  一念至此,裴应见立即转头,去看身后的青川。

  当时青川和青义都跟着他,而救助这老伯的时候,他和青川等人走散了,但没多久就又聚在一起了,他们还曾一起继续赈灾,救人,从被大水淹没的村庄里转移村民……

  说到转移村民,他又意识到自己好像又缺失了一部分记忆。

  那大水几乎淹没屋顶,他们人少又没有工具,到底是怎么顺利转移了那么多受灾村民的?

  这一切,显然青川是知道的。

  因为就在裴应见转头看向他的时候,青川就立刻好像意识到什么,变了脸色。

  而他却并没有表示什么,反而很快地转头去看云承月。

  裴应见便也下意识地看向云承月。

  但昏黄的灯光下,却只看到云承月露出一丝苦笑。

  裴应见的心瞬间就好似空了一块。

  风雪山林间,气氛一时诡异地沉默了。

  呼呼风声中,裴应见觉得心中空掉的那一块似乎越来越大,越来越大。

  大到他似乎都感觉到心痛了。

  那被他丢失的记忆,到底是什么呢?

  最终,还是老者率先出声:“侯爷快进来!天寒雪大,快到小老儿这屋里暖暖。”

  老者激动不已,诚恳至极,这让众人的心终于从刚才被背叛的事里回暖过来。

  四人走进那简陋的小屋,老者收拾出床铺,又烧了热水,让云承月先给青义缝合。

  老者却望着裴应见,欲言又止了好几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