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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哭那个在游戏世界里麻痹自己,一回头却发现家已经空了的八岁男孩。

  也哭这个被一个拥抱和几句话就轻易击溃,分不清什么是真心、什么是假意的,二十八岁的自己。

  那堵他用了二十年筑起的心墙,塌了。

  墙里,是他血肉模糊的、从未愈合过的伤口。

  而墙外,站着他的母亲。

  ……

  卫生间的水龙头开着,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一切。

  罗小胖用冷水泼了把脸,扯了张纸巾胡乱抹干脸,走了出去。

  当他回到病房时,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已经收拾干净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
  罗母见他回来,立刻放下逗弄小宝的手,迎了上来。

  “小吉,你没事吧?是不是哪里不舒服?”

  罗小胖摇了摇头。

  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走到罗母身边,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,压低了嗓子说:“妈,我带你去找他们。”

  罗母的身形几不可察地一僵,随即,她眼里的担忧更浓了,甚至带上了一丝责备。

  “胡说什么!”她蹙起秀眉,拉着他往旁边走了两步,远离了朱七妹他们的方向,“那个地方守卫森严,我上次去过,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。你别乱来,妈妈不希望你冒险。”

  罗小胖却说:“我有办法。”

  罗母还想再说什么,想再说一遍什么任务都没有他重要的话,可罗小胖却打断了她。

  “妈,你不用说了。”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下定了此生最大的决心,“你的工作很重要,我知道。我一定要帮你完成。”

  看着儿子脸上那种豁出去的、带着点悲壮的执拗,罗母愣住了。

  随即,她眼里的惊诧,慢慢化成了无法抑制的欣慰和感动,眼眶再一次红了。

  她什么都没说,只是上前一步,将儿子紧紧拥在怀里。

  “好孩子……”她哽咽着,将脸埋在儿子的肩窝,没有人看到,她嘴角勾起的那抹算计得逞的、冰冷的弧度。

  ……

  与此同时,海城郊外的一家顶级私密疗养院。

  手术室外的走廊,干净得能照出人影,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,安静得只剩下仪器运作的低微声响。

  裴应见推着移动病床,云承月躺在上面,已经换好了蓝色的手术服。

  “我说,”云承月忽然开口,声音带着几分懒洋洋的调侃,“你这手劲儿,是想把这床的扶手给捏碎吗?不知道的,还以为要被推进去开膛破肚的是你。”

  裴应见瞥了他一眼:

  “不识好歹,我是担心你。”

  “你瞧不见,我说给你听……这医院的走廊看起来干干净净的,实则阴森可怖……”

  “窗子吱呀作响,无风自动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……”

  “待会要推你进去的那个小护士,看着漂漂亮亮的,其实长的很奇怪,很诡异……”

  跟在旁边的秦绵绵听得忍俊不禁,嘴角弯了起来。

  却没想到,原来高冷矜贵的大侯爷,跟自己的朋友在一起相处,竟然是这个样子的。

  而显然,云承月根本不吃这一套。

  因为他知道,为了他的手术,秦绵绵和裴应见都想尽了办法,给他找的医院和医生护士,也都是顶尖的。

  见云承月完全不为所动,裴应见泄了气。

  “好了,不逗你了。”

  “手术的流程你可都记住了?我再跟你讲一遍吧。”

  不等云承月拒绝,他就径直道:

  “待会儿,进去了,会有一位医生,也就是咱们那边的大夫,给你打**,类似于咱们那边的麻沸散或者**,很快你就没有知觉了。”

  “然后他们会剖开你的皮肉,穿过骨骼,取出你的心脏,修补其中的缺陷。不用担心,修好了还会给你放回去,然后再把皮肉血脉等都给你缝合起来……”

  云承月听笑了,慢悠悠道:

  “说了这么多,你果然还是比我紧张。”

  裴应见俊脸一黑,恼了。

  “行,那你自己进去吧!”

  他手上用力,干脆利落地将病床往手术室里一推。

  穿着无菌服的医生和护士立刻上前,平稳地接住了病床。

  手术室厚重的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关闭。

  门顶上那盏“手术中”的红灯亮起。

  走廊里,重新陷入了死寂。

  秦绵绵看着身旁的男人,男人刚才还强撑着的轻松荡然无存,一张俊脸绷得像块石头,下颌线收得死紧。

  就在这时,一位穿着白大褂、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医生走了过来,脸上挂着温和专业的笑容。

  “裴先生,秦小姐,请放心。”

  “刚才术前最终检查,我们发现云先生的眼疾,也是先天性的。正好借这次手术的机会,一起处理了。这样也能免去他日后二次手术的痛苦。”

  秦绵绵闻言,笑道:“那太好了,多谢您,医生。”

  “应该的。”医生笑了笑,扶了下眼镜,“钱老先生和李先生都亲自打过招呼了,我们团队的负责人跟他们是老交情。裴先生和秦小姐的朋友,就是我们最重要的病人,我们会尽一切努力。”

  裴应见紧绷的脸色,总算缓和了些许,他沉声道:“有劳了。”

 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,便转身离开了。

  走廊再度恢复安静。

  手术的时间,远比想象中要漫长。

  太阳从东边的窗户,慢慢挪到了西边,光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拉长,又缩短。

  裴应见最开始还能在椅子上坐一会儿,但没多久就又站了起来,在走廊里踱步。

 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豹子,焦躁不安,时不时地就抬头看一眼那盏刺目的红灯,仿佛想用目光把它看穿。

  秦绵绵就那么安静地坐在长椅上,看着他。

  她知道,他此刻的焦躁,源于对朋友最纯粹的关心。

  那个在大雍朝堂上运筹帷幄,杀伐决断的镇国侯,原来也会有这样六神无主的时候。

  时间流逝,当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下午四点时,裴应见终于停下了脚步。

  他走到秦绵绵面前,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,声音都有些哑了:“怎么还没出来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