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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夜深人静,客栈的大堂只留着一盏昏黄的壁灯。

  这晚是秦绵绵值夜。

  秦绵绵刚洗了澡下来,跟姚祁换过班,头发还带着湿气。

  大堂中央凭空荡漾开一层薄薄的雾气。

  雾气散去,一道颀长的身影踉跄着走了出来。

  秦绵绵眉头一皱。

  这不是别人,正是她家大侯爷。

  却见裴应见月白色的长衫凌乱不堪,下摆处撕裂了好大一个口子,更触目惊心的是,他胸前晕开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迹,在昏暗的灯光下,像是泼洒上去的墨,又像是血。

  他一手捂着小腹,另一只手就去扶旁边的桌角。

  仔细看去,他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,脸色也很苍白。

  秦绵绵心头一跳,一步冲过去:“伤在哪了?”

  眼前这人却不回答,只是微微摇了摇头。

  却在秦绵绵看不见的地方,微微转头,瞥向她扶着自己胳膊的手。

  下一秒,男人忽然整个人便顺势将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,声音虚弱,带着喘息:

  “……遇到点麻烦……还好,回来了……”

  他靠得极近,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,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冽气息,混杂着血腥味。

  秦绵绵被他压得一个趔趄,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,只觉得这家伙重得要命。

  “先上楼。”她不再多问,半扶半拖地将他弄上二楼自己的房间。

  把他安置在沙发上,秦绵绵转身去拿医药箱。

  再回来时,裴应见已经歪靠在沙发上,闭着眼睛,眉头紧锁,似乎痛苦难耐。

  秦绵绵蹲下身,想先看看他腹部的伤口,那里正是血迹最浓重的地方。

  “我看看伤口。”

  裴应见低低“嗯”了一声,一只手无力地垂落下来,正好搭在了秦绵绵的手背上。

  秦绵绵小心翼翼地想解开他腰间的系带,查看情况,手指刚碰到衣料,裴应见却忽然低哼了一声,搭在她手背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。

  这人,看来今天确实伤的很重,以往给他治伤他都没吭过呢。

  今天这家伙似乎格外脆弱。

  因为怕弄疼他,秦绵绵只好停下动作。

  可就是这么一停顿,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。

  空气里的血腥味似乎并不像真正伤口散发出的那么浓烈,而且,他虽然脸色苍白,呼吸却还算平稳,刚才那声痛哼,也似乎有点刻意。

  这家伙,不会是装的吧?

  几乎是同时,原本闭着眼睛的裴应见,眼皮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,搭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,也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。

  秦绵绵抬起头,正好对上他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。

  “发现了?”

  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,温热的气息再次拂过她的脸颊。

  秦绵绵沉下脸:“这血,不是你自己的吧?”

  男人不回答,只是笑声慢慢漾开来。

  他伸出手,在她还有点湿的发梢拂了拂。

  “皇帝生辰,在宫里发难。情形虽凶险,但我没受伤。”

  秦绵绵心头一跳,没想到皇帝现在连演都不演了,竟然在皇宫里就直接动手。

  这家伙如若不是有能随时来到客栈的能力,今日只怕就没有这么轻松了。

  见她不说话,男人似乎有点急。

  忽而伸出手来,搭在了她的手上。

  “怎么,替我担心了?”

  秦绵绵一愣,下意识想抽回手,却被他反手握住。

  他的力道并不大,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
  她抬头,却正撞上他深邃的双眼。

  秦绵绵看的心头更是一跳。

  谁料下一秒,突然天旋地转,男人竟然得寸进尺,径直拉起她,把她整个人抱紧了怀里。

  秦绵绵美目微嗔,暗暗咬牙。

  这家伙……

  明明上次被她隐晦地拒绝了,怎么这次回来,反而好像更放肆了?

  但是这种感觉……好像还挺好的。

  一股莫名的燥热贴着他胸膛的地方蔓延开来,秦绵绵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不受控制地加快。

 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冷淡,甚至微微蹙起了眉,但心底深处,却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隐秘的悸动。

  她的耳根悄无声息红了。

  男人却并没有看见。

  只有秦绵绵自己,在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,终于回过神来,下意识地就开始挣扎。

  但男人揽着她手却跟着紧了紧,非但没松开,反而顺势将她往自己怀里又带近了几分,下巴几乎要搁在她的发顶。

  他低声在她耳边呢喃:

  “不许你走。”

  秦绵绵咬咬牙:“再不放手……我报警了啊。”

  男人又低低笑起来。

  笑了一会儿,才伸出手来:

  “你帮我个忙,我就放过你。”

  秦绵绵垂眸看去,只见他指间捏着两根极细的毛发,一根色泽乌黑,另一根则略显灰白。

  他将那两根头发并排放在自己掌心,递到她面前。

  他看着她的眼睛,神色难得地郑重起来,“我想知道,这两样东西的所有人,是否有血脉关联。”

  秦绵绵看着那两根头发,又抬眼看了看裴应见。

  他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。

  她没有追问这头发的主人是谁,只是伸出手,小心地将那两根头发接了过来。

  “好。”

  得到她的应允,裴应见紧绷的神情似乎松缓了些许,眼底那抹戏谑又浮了上来。

  他向前倾了倾身,几乎贴到她耳边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温热的气息:

  “那……有劳了。”

  他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廓,意图似乎不仅仅是说话。

  秦绵绵猛地从他怀里跳下来,和他拉开了距离。

  “这么重要的东西,我去放起来!”

  说完,不等他反应,直接拉开门冲了出去。

  男人望着她仓皇逃跑的背影,又忍不住勾起了嘴角。

  但很快,他又屏息凝神起来,只因他还要回去,善善后。

  下一秒,男人的身影也倏忽消失在房间里。

  这边,秦绵绵冲出房间,却正撞上在上楼的朱七妹。

  朱七妹见到她,立刻快速打起了手语,询问她去哪了,原来她出来倒水喝,发现秦绵绵没在大堂,所以上来看看。

  秦绵绵还没有回答,朱七妹却忽然超四周嗅了嗅,更加急切地比划了起来:

  “有人受伤了?怎么有血腥味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