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校里开会,别的地方也不例外。

  王家和的工厂还有王小东那头,全都在开这种会议。

  好在熟人圈里没听说谁出了乱子。

  可晚上一回家,脚跟还没站稳,王家和就喊住了他。

  “赶紧的,跟我去你大伯家。”

  小西下车后,忍不住打听:“咋了?”

  “你大妈下午来过了,说你大伯工作给停了,貌似事情不小。得了,不细说了,我得过去瞅瞅情况。”

  王小北心里估摸着这事儿的来龙去脉。

  八成是哪层关系没打点到位,让人给“晾”起来了。

  这猜测多半靠谱。

  归根结底,还是大伯那耿直的性子惹的祸。

  王小北急催着:“上车。”

  这会儿太阳刚落山不久,放学都5点多了,到家时天已经大黑。

  王家和立马跳上自行车,二人朝纺织厂的方向赶。

  途中,王小北忍不住问了句:“大哥还没回家吗?”

  王小东五点下班,理论上应该比他早些到家,差不多饭点该出现了。

  见不着他,王小北心里不由得揪了揪。

  毕竟王小东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了。

  王家和在后面抽烟,缓缓说:“你大哥那边忙得团团转,事儿多,最近估计得天天加班。”

  得知王小东没事,王小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。

  真要有事,上着班的大嫂早该传信儿了。

  造纸厂之所以忙到飞起,还不是因为宣传材料需求暴增。

  往后保障纸张供应更是重任。

  得找个机会提醒下邹正阳。

  趁着夜色,二人骑车加快速度往纺织厂家属区赶。

  到了地方,便敲门。

  没一会儿,王家军从屋内出来,眼神淡漠。

  认出二人,他这才缓和了神色,笑起来:“你们咋过来了?”

  王家和开口道:“听说你这儿有点状况,过来瞅瞅。”

  王家军眉头轻轻一皱。

  “进门再说。”

  他让二人进屋,随手带上了门。

  江蓉蓉正带着孩子在吃饭,这时已经起身。

  “家和跟小北来啦。”

  “二叔好,三苟好。”

  后边那声肯定是王博才。

  “嗯,来看看你们。”

  王家和笑着朝江蓉蓉点点头,接着摸了摸王博才的脑袋。

  “你有没有好好上学啊?”

  王博才颔了颔首:“好好上了。”

  一旁,王小北嬉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:“得叫我三哥,不是三苟哦。”

  大家被逗得笑了起来。

  王家军对着江蓉蓉抱怨道:“你啊,啥事都往外说,我自己的事自然有单位管着呢。”

  江蓉蓉不屑地翻了个白眼:“我不跟家和他们说,难不成还找崔厂长他们去说?”

  王家和接了王家和递来的烟,问道:“大哥,这是怎么了?工作突然停了?”

  王家军点燃烟,吸了口,让他们坐下。

  “先坐,还没吃饭吧?来,吃点东西再说。”

  这时,江蓉蓉已经从屋里取来了两套餐具。

  摆好碗筷,她又加上一个肉罐头和一盘油炸花生米。

  王家和两人也不推辞。

  落座后,王家军这才缓缓开口:“没蓉蓉说得那么糟糕,不算停工,是让我去农场那边管事。来,咱们喝一杯。”

  说着,他拿起酒瓶要为二人满上。

  这话一出,众人都皱起了眉头。

  一个大纺织厂的副厂长调去郊区农场,明摆着是降级。

  跟停职也没两样了。

  王小北连忙抢过酒瓶,身为晚辈,酒桌上的活自是由他来做。

  他边倒酒边嘟囔:“大伯,我有个想法,想不想听?”

  王家军一脸困惑:“什么想法?”

  王小北这才开口:“大道理我就不多啰嗦了,但有句老话,人孰无过,你何必这么固执呢。承认些微不足道的小错,这事儿不就结了吗。”

  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。

  把那些无关痛痒的小失误坦诚出来,态度诚恳点,高度提升点,很多时候,事情就能迎刃而解。

  因为这时,第一个勇于“深刻”反省自己的人,实际上是占了先机的,往后也是如此。

  除非是违法犯罪吃公家饭去,但凡能够主动且深刻反省自己的人。

  即便错误不小,也能得到宽容的。

  这叫知错能改。

  王家军一听,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悦:“你瞎扯什么,我错哪了,凭啥要认错?”

  “嗓门大就有理了?”

  一旁的江蓉蓉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。

  这才让硬撑着脖子的大伯气势上顿时弱了三分。

  王小北听了这番话,并没有生气。

  他明白王家军为什么处处碰壁,而邹正阳却总能在风波中自保。

  原因就是大伯不懂变通,性子又轴。

  并非说他不好。

  像大伯这样的人社会上比比皆是,像邹正阳那样圆滑的也不在少数。

  当然,比大伯更顽固的也有,比邹正阳更狡猾的也大有人在。

  甚至有的坏到骨子里。

  人性多样,难以一概而论。

  王小北并不是想大伯学坏,只是偶尔也需要灵活一点。

  身体健康,才能更好地为国家出力嘛。

  等酒满上了,他才缓缓开口。

  “大伯,你常读报,我也不多废话了,单说你去家属院肉铺买肉,卖肉的会不会给你多切点肥的?你认为这事儿地道吗?”

  “哪有的事。”

  王家军不服地说:“每次买肉,我要的都是适中的,从不特意挑最肥的。”

  “是啊,大伯,你自己也说适中就好。那你觉得那些精瘦肉都去哪儿了?对于那些没门路,只能买到干巴巴纯瘦肉的人来说,你是不是从中得了好处?”

  “如果说你从没享受过职位便利,这话站得住脚吗?你自己信吗?”

  王小北坐下端杯:“大伯,我敬你。”

  话落,一口干了那小酒盅里的酒。

  嚼了几粒花生米,他望向一脸无措的王家军。

  “大伯,你说是不是这个理?别人真在乎你的对错吗?他们要的是你的态度,懂吗?”

  毕竟是自己大伯,话自然就多了些。

  这话让王家军皱起了眉头,陷入了深思。

  “大伯,还说买肉那事,你觉得买五花肉就不算占便宜了,这正说明你自我要求还不够高啊。要是我,我就光挑里脊肉,把肥的留给更需要的人,你认为呢?”

  人呐,再正直,时间久了,位置不同,看事情的角度也会变。

  没门道时,肉肥点就算沾光。

  有门路了,不拿最肥的,就觉没有占便宜,反而理所当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