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前闹腾,多半是雷鑫全出马,毕竟那是一家人自家的事。

  可今天孟盈发难,却是头一遭。

  今天这事儿要是摆不平,往后可就是彻底撕破脸皮,大家的日子都别想好过了。

  想到这儿,他目光转向张美英。

  放到后世,大多数人第一反应恐怕会是懦弱。

  但这何尝不是那个时代,多数乃至绝大多数媳妇的真实写照,无论是亲妈还是后妈。

  张美英在一旁自言自语:“我就那么随口一提,你还当真了不成?我还能真跑去跟人家嚼舌根?”

  说完,又是一声长叹:“也不知道雷大爷家这日子到底怎么过下去哟。”

  王小北听完,漫不经心地嘟囔道:“事情明摆着嘛,要么俩边孩子一块儿照顾,要么就别沾手。”

  接着他侃侃而谈:“要是两边一块照顾,各家分摊费用,等于自给自足。要是全都不插手,那就各回各家,各找各妈,将来他们敢不尽孝道?”

  “到时居委会肯定会上门做思想工作。”

  张美英却不以为然,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:“说得轻巧,真要两家都照顾,老二家哪会乐意?还得掏腰包,他们家就雷鑫全一个挣钱的。”

  “反过来,要是全都不照料,老大那边也该有意见了,家务活计堆起来,不就拴住一个人了吗?”

  家里孩子们虽都上了学,但每天三餐,特别是午饭,总要比别家慢上一拍。

  毕竟,做饭是需要时间的。

  中午六十分钟,能忙活啥?

  这就是有人帮衬与自己养娃的差距。

  王小北闻言,肩膀一耸,“还有个法子,雷大爷两口子补贴点,帮忙带孩子,还不收钱,这样皆大欢喜。反正一共就六口人,跟咱家情况差不多嘛。”

  张美英咂咂嘴,“别操心别人家的事了。”

  这话题便就此打住。

  她转眼望向王家和,忽有所思:“诶,当家的,眼看就要过年,咱们是不是少了一张全家福啊?”

  王家和闻言,看了一下,缓缓点头:“是该照一张全家福。等我下次回来,咱们就去,就拍个八寸的吧,十二寸的实在太贵。”

  张美英点头赞同:“十二寸确实贵的很,两张十九块都够买台相机了都。”

  王家和不屑地笑了笑:“嘿,怎么着,你还打算买台相机不成?你看咱这院子里,可有人舍得掏那份钱?”

  “再说,买了你就会捣鼓?相机得用胶卷,拍了照片还得冲洗,那可都是钱呢。”

  王小北听了,也跟着颔了颔首,心下偶尔会觉得这时代的物价有些不合情理。

  商场里摆着的相机,标价三十八,却鲜有人问津。

  起初,他也纳闷得很。

  时日一长,倒也渐渐明白了其中原委。

  一是因为解放至今不过十多年,而首版货币直至五五年才开始以一万换一的比例回收。

  五五年以前,通胀严重,最大票面竟高达五万。

  这么一折腾,城里人手头哪还有什么积蓄。

  直到五五年后,形势才渐趋平稳。

  但这短短五年间,除了那些高收入者,寻常百姓家其实都还紧巴巴的。

  王家军那样的算是特例,而且极为罕见。

  另一个缘由,则是眼下国营照相馆里冲洗相片与拍照收费一致,分毫都不能少。

  故而,鲜有人愿意花这笔冤枉钱。

  能买得起相机的,那绝对是家境优渥的。

  “哎呀,我就随口那么一提嘛。”

  张美英笑眯眯地说着,看了一下,又凑近悄声说道:“我说,你知道这院子里哪家最有钱不?”

  王家和一脸疑惑:“谁啊?雷大爷家?雷大爷那可是七级工人呐。”

  张美英闻言,神秘兮兮地摆了摆手,低声道:“是咱家。”

  说完,她自顾自地傻笑起来。

  这话让王家和愣了一愣:“哈?咱家?开什么玩笑?”

  “哪儿是玩笑。程大妈说的,院里数雷大爷家存款最多,足足有200多块呢。”

  说完,嘿嘿一笑,“咱家存款有多少,你心里没数?”

  这话一出,王家和不由微微一怔,旋即陷入沉思,缓缓开口道:“你别理那些闲言碎语,谁会把自己的老底都抖搂给你听呢?”

  张美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,嗤笑道:“嘿。你当我们一家子的吃喝拉撒、穿衣打扮,还有那些不用票就能买到的好东西,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?”

  边说着,她手上的活儿也没停,嘴上还补了一句:“雷大妈和雷大爷说话的时候被她那个顺风耳听见了。”

  王家和闻言,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。

  雷大爷家虽工资高,可开销也不小,每月还得贴补给二儿子,前不久又新添置了一辆自行车。

  往日里,粮食供应没这么紧俏时,雷大爷家可从不在吃食上亏待,特别是对几个孙子,更是疼爱的很。

  随即,他又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说道:“外头可别乱嚼舌根。传出去总归不太好。”

  “我怎么会胡说八道呢。”

  张美英白了他一眼,继续手脚麻利地帮自家男人收拾着,生怕落下什么重要物件。

  王小北对他们家在大院里的经济条件,丝毫不感诧异。

  日常生活中的各种需求,大多是他一手操办的。

  加上大伯给的400块,卖花瓶所得的400块,合起来就是800了,还不算以前的积蓄。

  况且,家中开销少,进账多,几乎全是净收入。

  想到这里,王小北忽有所悟,一番思量后,回到屋内捣鼓了一阵,手里拿着一个军用水壶出来了。

  “爸,这里面装的是酒,正宗的老白干,度数挺高。到那边天气冷、身子累了,喝上一口,暖身提神,这可是药酒啊。但要适量,别贪杯。”

  这酒,当然是他在港岛时买的。

  当时不止买了茅台,还顺手捎带了几种杂七杂八的酒。

  其中,那老白干也属佳品。

  再加点井水,除非是命悬一线的大伤,否则一定能保王家和平安无事。

  说完,他把东西递给张美英,叮咛道:“妈,给爸收好了,别到时候找不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