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讨厌你!”

  傅思宇把其他的睡前读物也一并丢在了地上,抬脚踩:“大骗子!你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了!这些我都不要了!”

  “傅思宇!”

  傅斯言一把拽住傅思宇的手臂,俊脸阴沉,“你再乱说话我揍你了!”

  傅思宇拼命挣扎,奈何力气远不及爸爸。

  被愤怒冲昏头的他已经看不到爸爸眼中的怒意,他现在只想发泄,只想把自己心中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——

  “我就是讨厌她!”傅思宇仰着下巴,泪水浸湿的双眼倔强不甘地瞪着傅斯言:“是你说的,你说她又不是我真正的妈妈!既然不是我的妈妈!我为什么要喜欢她?!我就是讨厌她!讨厌她骗我!!”

  傅斯言怔住。

  孩子那句‘是你说的,你说她又不是我真正的妈妈!’犹如当头棒喝!

  他松开傅思宇,转头看向沈轻纾。

  沈轻纾怔怔地站在原地。

  她正看着傅思宇,巴掌大的脸没有一丝血色。

  那双清澈明亮的眸,此刻却像被蒙上了一层雾霾,光被雾霾遮住,徒留下几分破碎。

  惯来善于掌控一切的傅斯言,心里竟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……

  [麻麻为什么哭?]

  记忆从久远的时光深处涌来,看着傅思宇愤怒不甘的样子,沈轻纾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傅思宇两岁多牙牙学语的样子。

  想起他曾笨拙却极其贴心为她擦去泪水的样子——

  那天她去监狱探望母亲,看到母亲脸上的伤,才知母亲在监狱里受人欺负,她深受打击,却又无能为力。

  回家的路上她哭了一路。

  当时她坐在沙发陪着傅思宇看读物,却因为心事控制不住发呆。

  小小的傅思宇发现了,手脚并用爬到了她腿上,张开肉嘟嘟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脖子,软乎乎的小脸贴着她,“麻麻不要不开心,思宇陪着妈妈哦~”

  沈轻纾回过神,被小家伙这番举动惹得鼻尖又是一酸,眼泪不受控落下。

  小小的思宇用软软胖胖的小手拼命的帮她擦着眼泪,小嘴还不停地安慰她:“麻麻不哭,麻麻不哭……思宇在呢,思宇陪着麻麻哦~”

  奶团子刚学会说话,词汇还很匮乏,只能把妈妈平日里哄他的那些话搬出来用,越急越是口齿不清,笨拙得可爱。

  沈轻纾那天崩溃得厉害,抱着小小的思宇泣不成声。

  母亲入狱后沈家人对她的报复并未结束,沈家人在大学里败坏她的名声,暗地里各种恶毒算计她,但这些她都能应对,再苦再难她都能抗住,唯独母亲在监狱里被人欺辱殴打这件事,让她很破防。

  那时候的她没有办法帮到母亲,无权无势的她,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在监狱里受苦……

  沈轻纾捂着心口说疼的时候,小小的思宇也急哭了,一边哭一边给她吹气‘呼呼’。

  “麻麻疼,思宇也疼……”

  那应该是沈轻纾这五年来最糟糕最失控的一天了,但因为有傅思宇在,她最脆弱的情绪被孩子最柔软的情感治愈了。

  当晚,她抱着小小的思宇睡了过去。

  第二天醒来,她接到监狱的电话,说有人举报,相关部分很重视,那些欺辱她母亲的人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。

  沈轻纾才知道,原来是傅思宇跟傅斯言告状了。

  傅斯言后来跟她说:“思宇很心疼你,他让我把欺负妈**坏蛋都打跑。”

  沈轻纾听到这话,既震惊又感动。

  都说傅思宇依赖她,可又有谁知道,傅思宇于她而言也是温暖治愈的存在。

  可现在看着傅思宇,沈轻纾迷茫了……

  这还是她亲手养大的那个孩子吗?

  沈轻纾往后退了一步。

  她这一退,傅斯言似乎预感到了她的决定,脸色一沉,他提醒傅思宇:“马上跟你妈妈道歉。”

  “我不要!”傅思宇大哭不止,“她不是我妈妈!她是大骗子,我讨厌她!”

  沈轻纾听着傅思宇那些尖锐的言语,心里一片麻木。

  这样也好,她的确不是傅思宇的妈妈,现在这样……挺好的。

  她彻底退出这对父子的生活,让这一切回归正轨!

  沈轻纾收回视线,转身径直往门外走去。

  “沈轻纾……”

  “咳咳!咳咳——”

  傅斯言脸色一变,“思宇?”

  傅思宇呼吸急促,捂着胸口往地上倒去!

  “思宇!”傅斯言抱起傅思宇,转头对沈轻纾喊道:“思宇哮喘犯了!”

  沈轻纾打开门的动作一顿。

  “妈妈……咳咳!妈妈……”

  傅思宇被傅斯言抱在怀里,苍白的小脸呼吸急促,还是出于本能伸出一只手向沈轻纾求救:“妈妈我难受……咳咳……”

  沈轻纾握着门把的手收紧。

  她用力闭上眼,告诉不要心软,傅斯言在,他不会让傅思宇有事的……

  “傅思宇的药放在哪?!”

  沈轻纾一怔,转过身。

  傅斯言正抱着呼吸困难的傅思宇看着她。

  傅思宇苍白的小脸早已没了刚才的愤怒不甘,只有脆弱和委屈。

  沈轻纾心狠狠一揪,松开门把直奔二楼儿童房。

  傅斯言抱着傅思宇跟上。

  到了儿童房,沈轻纾拉开床头第一个抽屉,拿出药剂……

  傅思宇服过药后平静下来了,靠在沈轻纾怀中很快就睡了过去。

  沈轻纾把他放到床上,盖好被子。

  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说,也没看傅斯言一眼。

  傅斯言站在一旁,看着她细心照顾傅思宇的样子,深眸里一片柔软。

  沈轻纾最后摸了摸傅思宇苍白的小脸,起身往外走。

  “沈轻纾。”

  傅斯言喊她。

  沈轻纾置若未闻,头也不回径直朝楼下走去。

  傅斯言皱眉,抬步追上去。

  在楼梯口,他伸手扼住她的手腕,“外面下大雪了,这种天气约不到车,你今天先住下来吧。”

  闻言,沈轻纾扫了眼窗外。

  上午还是个晴天,不知何时天色已灰,漫天飞雪,寒风呼啸,确实是个很糟糕的天气。

  她伸手拂去傅斯言的手,“不劳担心,我能来就能走。”

  话落,沈轻纾转身往下楼走去。

  “思宇醒来肯定也希望能看到你。”

  闻言,沈轻纾顿步。

  她转过头,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傅斯言。

  此刻,他站在高处俯视着低处的她,依旧是那般高高在上。

  沈轻纾勾唇,笑容很淡,“你们还真是父子。”

  话落,她再没有迟疑,径直离开。

  大门打开又关上,傅斯言站在那里,透过一楼的落地窗看着她孤身一人步入漫天的雪色里。

  他一动未动,那只刚握过女人手腕的大手垂在身侧,掌心里空荡荡的感觉让他后知后觉般地蹙起眉……

  -

  乔星佳赶到时,沈轻纾正沿着大道走着。

  风雪那么大,她穿得单薄,头上身上都是落雪。

  乔星佳停下车,打开驾驶座车门,骂骂咧咧冲过去,一边拍沈轻纾身上的落雪,一边骂:“你猪脑子啊!这么大风雪你**不能在屋子里等我吗?!”

  沈轻纾的声音藏在风雪里几乎听不见:“那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待了。”

  “都待了五年多待一会儿能死啊!”

  沈轻纾被雪冻住的睫毛颤了下,很轻的笑了下,“不会死,但很恶心……”

  乔星佳一顿,看出她情绪不对劲,想骂人的话暂时憋回去,叹声气把人先带上车。

  车门关上,她从后座拿了张毛毯裹住沈轻纾冻的直抖的身子。

  “你说你这是犟什么劲儿!傅斯言缺德是他该死!你怎么还搞上自虐了?!你还怀着身孕,你真是……”

  “星星。”

  乔星佳停下来,看着她冻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,过于恨铁不成钢,所以语气不太好,“又怎么了?!”

  “帮我约手术吧。”

  乔星佳一愣,抿了抿嘴,想说什么,但最后也只憋出一个字: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