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,六扇门部。

  那深灰色、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建筑群,今日显得格外沉寂肃杀。

  高墙之内,压抑的气氛几乎凝成实质,每一个进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脚步,压低声音,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。

  “哒!哒!哒!哒!”

  一阵远比之前更加急促、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慌乱的脚步声,猛然打破了大殿的死寂!

  去而复返的,竟是刚刚领命而去的四大名捕之首——镇雷!

  他去得快,回来得更快。

  那高大的身躯此刻竟微微紧绷,即便隔着狰狞的兽首银面具,也能感受到他气息的紊乱和眼中的惊涛骇浪。

  沈无咎的目光依然胶着在沙盘上,并未回头看镇雷一眼,只是声音平淡无波,听不出丝毫情绪:

  “还有何事?”

  他以为是镇雷对刚才的命令有所疑虑。

  镇雷停在沈无咎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呼吸略显粗重,他抱拳躬身,连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颤:

  “启禀大人!”

  “那梁进他……”

  说到这里,镇雷的话语不由得微微一顿。

  仿佛喉咙被什么堵住,又仿佛他接下来要禀报的事情,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和难以置信,需要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。

  沈无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,依然平静地问道:

  “他死了吗?”

  “莫非……是他的尸体出了什么异变?”

  对于梁进的尸体,沈无咎并未抱有太大期待,他深知真正的关键或许仍藏在葬龙岭的迷雾之中。

  因此,即便最终无法得到梁进尸体,他也不会太过在意。

  然而,镇雷接下来的话,却像一道惊雷,猛地劈入了这片沉寂的大殿,也狠狠劈中了沈无咎那古井无波的心境!

  “那梁进……他、他不仅没死!他竟然……击溃了上千禁军结成的军阵!”

  “并且……先后击退了第一守正统领和严听枫掌门!最后……甚至连王瑾王公公,也被他逼退击伤!”

  “他如今已经……已经冲出了皇宫重围!正朝着京城之外的北方疾驰而去!”

  “看他的路线和目标……分明是……是前去追击皇子赵弘毅殿下!!”

  沈无咎猛地转过身!

  那张古井无波、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脸孔……

  第一次在镇雷的记忆中……因过度震惊而变形!

  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雪崩般倒映在他那向来深如寒潭的瞳孔里!

  锐利如鹰隼的眼角因为极致惊骇而猛地抽搐!

  “你……”

  捕神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掌控一切的平静,带着一丝荒谬的质疑:

  “所言……当真?!!”

  三大当世绝顶围攻!

  禁军铁阵如潮!

  尤其是那王瑾!

  那个与他沈无咎暗中角力数十载、实力莫测如万丈深渊的……九千岁!

  竟然……

  被击退了?!

  还是一个!

  区区!三品武者!!!

  这消息带来的冲击,丝毫不亚于听到山崩地陷。

  轰——!

  无数念头如同风暴般在沈无咎脑海中肆虐冲撞!

  “他……如何……做到?!”

  捕神的声音低沉,却仿佛蕴含了即将爆发的千钧巨力!

  镇雷深吸一口气,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震撼,回答道:

  “梁进似乎是动用了一种……闻所未闻的诡异邪功!”

  “只要靠近他一定范围之内,无论武功高低,都会心跳失控,狂飙至极限,如万针穿心,痛不欲生,内力溃散无法正常运转!”

  “王公公他们……便是吃了这邪功的大亏!”

  邪功?

  范围内心跳失控?

  沈无咎的眉头紧紧锁死,脑海中如同翻书般迅速将六扇门秘藏的、以及他所知的天下各种奇功绝艺、邪门秘法都过了一遍。

  天下武林秘录浩如烟海!

  他瞬息之间检索完毕!

  没有!

  绝对没有哪一种武功,能拥有如此诡异、如此不讲道理的效果!

  “这世上……竟存在能让一名三品武者,正面击退、甚至击伤多名二品宗师的武功?”

  沈无咎喃喃自语,心中掀起惊涛骇浪。

  猛地,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,让他的心脏都为之猛地一抽搐!

  “难道是……”

 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和骇然。

  “大人!”

  镇雷的声音夹杂着惶急的请示,打断了他那疯狂延伸的思绪:

  “大人!梁进穷凶极恶,直扑皇子殿下而去!我们是否要立刻出动,前去保护皇子殿下安危?”

  沈无咎强行压下那足以颠覆认知的骇浪,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镇雷那张冰冷的兽面!

  捕神之位的本能瞬间超越了一切惊骇!

  他猛地抬手!指向那巨大的沙盘。

  “陛下携皇子北行……”

  沈无咎的声音仿佛裹着亘古玄冰,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寒意与洞悉:

  “必是遁入……”

  “那里!”

  指尖精准地钉在了……

  京城以北!

  一片坐北朝南,背靠雄伟陵寝、笼罩在一片象征皇权死寂的深灰色区域——

  太祖皇陵!

  他猛地收回手指!

  如同怕沾染了什么不祥!

  “不用去了!”

  声音斩钉截铁!

  “大人?!”

  镇雷面具下的双眼猛地睁大,难以置信!

  捕神大人之前明明对梁进的尸体和秘密表现得那般感兴趣,为何此刻突然……直接放弃了?

  甚至严令禁止任何人前往?

  就因为……梁进去了太祖皇陵?

  那里,究竟藏着什么,能让捕神大人如此忌惮,甚至临时改变全盘计划?

  “传令……”

  沈无咎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铁血!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:

  “六扇门京畿所有鹰隼暗哨,外勤捕快,全都远离太祖皇陵!”

  一道冰冷的目光钉在镇雷身上:

  “未得本座亲命,任何人擅自靠近,斩立决!”

  镇雷心中惊疑如海,但那深入骨髓的服从本能让他抱拳应诺:

  “属下遵命!”

  他转身离去的身影如同灌了沉重的铅。

  只留下沈无咎一人,默立于巨大沙盘之前。

  那双眼睛,死死锁死了那片笼罩着深灰色亡魂之气的……

  皇陵区域!

  ……………

  京城北郊。

  太祖皇陵

  呜——呜呜——!!

  朔风不休,如同来自九幽的呼号,疯狂撕扯着皇陵神道两旁那些经历过岁月沧桑、形态狰狞如守墓恶鬼的古老石像生!

  卷起漫天尘土与枯骨般的残叶!

  一条由禁军轻骑护卫、以罕见高速狂奔急驰的车队,如同逃避天罚般,顺着那条象征着帝王归宿的神道,冲向陵区深处!!

  风尘仆仆!旌旗猎猎!

  毫无帝王仪仗的尊荣!

  只追求最快的速度!

  居中的那辆明黄色龙辇,被疾驰带起的颠簸摇晃得如同怒海孤舟!

  沿途隶属护陵监的玄甲士兵看到那独一无二的御辇,如同潮水般瞬间跪伏!

  头颅深埋!不敢仰视!

  只有那冰冷的兵刃偶尔反射出疾掠龙辇的残影!

  车队直冲陵寝内垣——那座供奉着太祖灵位的庞大建筑!

  龙首享殿!

  “吁——!”

  驭手粗暴勒停!

  骏马长嘶!

  呛人的尘土未散!

  龙辇车门已被内侍惊慌推开!

  一个巨大的、裹着明黄团龙常服的肥胖身躯,在两名孔武有力大太监近乎架抬的搀扶下走出马车。

  正是……

  当今天子,赵御!

  紧随其后,是一个穿着亲王蟒袍,面色惶恐的年轻人。

  皇子赵弘毅!

  赵御肥胖的身躯摇摇欲坠,他强撑着看向眼前这座气势恢宏、沐浴在冬日苍白天光下却散发着亘古死寂之气的享殿。

  “弘毅,你还是……”

  赵御喘息剧烈,声音干涩沙哑,看向旁边惊魂甫定的儿子:

  “第一次……来此吧?”

  赵弘毅咽了口唾沫,努力回忆着,回答道:

  “父皇,好像……在儿臣很年幼的时候,那时父皇还未就藩,我们长居京城。”

  “有一次皇家举行祭祖大典,儿臣似乎……曾随父皇来过一次。”

  “儿臣还被内侍抱着,摸过那殿门口的铜鹤。”

  他望向享殿门口那对栩栩如生、却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得遍布绿锈的铜鹤。

  “铜鹤……是啊……”

  赵御的眼神迷茫了一瞬,随即被更深沉的疲惫和恐惧淹没:

  “朕老啦,记性差得厉害了。”

  “还是我儿聪慧,二十多年前的往事都还记得清楚。”

  他晃了晃那颗肥胖的头颅,如同沉重的水袋,语气中带着一种深深的颓丧:

  “随……随朕……”

  “进殿!”

  沉重、厚重、仿佛隔绝两个世界的巨型殿门,被数名力士竭尽全力推开!

  吱——呀——!!!

  刺耳的摩擦,如同开启了一座被时间封印的墓门!

  一股混合着冷冽松香、陈旧漆木、以及某种难以言喻、深入骨髓的……阴寒湿冷与腐朽气息,扑面而来!

  赵御父子步入大殿之后,殿门在两人身后关闭,彻底隔绝了外界。

  殿堂内部,空旷宏大得令人心悸!

  巨大的金丝楠木立柱支撑起高高的穹顶,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香火和木头特有的沉香味。

  四周墙壁上绘制着精美的壁画,描绘着太祖皇帝一生的丰功伟业,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历史的厚重。

  而在最深处。

  一幅高达五丈的巨大画像,悬挂在整殿中心!

  画像上!

  那人……

  身披九五玄元甲!头戴十二冕旒平天冠!

  面容犹如神祗般威严!肃穆!冷酷!

  带着一种绝对掌控生死的不朽之意!

  只是那画像上的眼神……

  并非悲悯!

  仿佛在冷冷审视着……一切后世子孙的衰朽与孱弱!!!!

  ——太祖皇帝!赵无极!

  他的“目光”,如同实质的冰锥,瞬间刺穿了赵御父子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!

  噗通!

  噗通!

  两具象征着人间最高权力的身躯!

  在这绝对的“祖先”威压面前不由自主地双膝砸地,跪了下去,行叩拜大礼!

  额头抵在冰冷的、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金砖地上片刻。

  赵弘毅终究是年轻人,巨大的恐惧和压抑下的疑问,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。

  他忍不住微微抬起汗湿的额头,声音带着哭腔:

  “父……父皇!带儿臣来此……莫非真因那梁进逆贼……要儿臣……”

  “长跪于此……以血恕罪?!!”

  最后几个字抖得不成声调。

  “梁……进?”

  赵御肥胖的脸颊猛地一阵抽搐,仿佛触及了某个极度烫手的禁忌。

  随即化为一种深刻的、糅杂了怨毒与某种……奇怪解脱的表情!

  “他?”

  赵御的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怪异,混合着疲惫、恐惧、还有一丝……不易察觉的、病态的阴冷!

  “从今往后……”

  “再也……扰不了我们了。”

  赵弘毅闻言,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弛下来,下意识地以为梁进已经被宫中的高手围杀。

  赵御艰难地站起身,他的目光扫过冰冷画像下那双俯视众生的眼睛,又缓缓垂落在那片光洁的金砖地面上……

  某个刻画着盘龙纹路的地砖位置。

  他的声音忽然压得极低,带着一种神秘甚至诡异的语气:

  “朕今天带你来此,是要告诉你一个……只在历代大乾天子之间口耳相传的,关乎我赵氏皇族命运的最大秘密!”

  “通往太祖陵墓地宫的真正入口……并不在封死的陵墓之外,而是……就在这享殿之中!”

  他抬手指向那片地面,眼神变得复杂无比:

  “而朕……就在昨夜,刚刚从那里出来。”

  什么?!

  赵弘毅闻言,骇得差点跳起来,眼睛瞪得滚圆,满脸的不可思议!

  历代帝王下葬之后,地宫入口都会被彻底封死,动用巨石流沙,永绝开启之可能,这是为了防止陵墓被盗,这是常识!

  而他的父皇,当朝天子,竟然……昨夜进去过?

  他进去做什么?

  地宫里除了太祖的棺椁和陪葬品,还能有什么?

  难道……

  无数的疑问和一种莫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赵弘毅,他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,张大了嘴,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。

  赵御看着儿子惊恐的表情,正欲再度开口,揭示那可怕的秘密——

  突然!

  “呜——呜——!!”

  享殿之外,毫无征兆地狂风大作!

  那风声凄厉尖锐,犹如万鬼哭嚎,瞬间吹得享殿门窗剧烈摇晃,发出“砰砰”的乱响!

  几乎同时,外面护卫的大内侍卫们发出了凄厉而惊恐的尖叫:

  “护驾!!”

  “有刺客!!”

  “快挡住他!!!”

  赵弘毅吓得魂飞魄散,连滚带爬地冲到享殿门口,猛地拉开一条门缝,视线如同受惊的鹿瞳!

  拼命朝外窥去!

  ——风!!

  狂暴的、如同冥府倾倒而出的狂风!!

  遮天蔽日地卷袭而来!将那象征着神圣的龙首神道、肃穆的石像生都刮得天旋地转!

  而在那扭曲天地的风眼中心!

  一道染遍粘稠暗血的疯魔之影,如同踏破地狱深渊而来!

  正以……

  撕裂空间的恐怖速度!

  凌空御风!

  狂飙而至!

  他人尚未到达。

  那浓烈得仿佛要凝聚成实质血海的惊天杀意,却已然彻底锁死了这座享殿!

  “赵!弘!毅——!!!!!!”

  一声震碎苍穹、饱含无尽亡魂怨戾与滔天血仇的咆哮,狠狠撞入殿中:

  “杀!你!!!来了!!!!!”

  最后的几个字,裹挟着摧毁一切的狂暴意志!直接将那数寸厚的沉重金丝楠木殿门从赵弘毅的指缝间……

  硬生生震飞!

  “轰!!!”

  砸向殿内深处!

  赵弘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轰中胸口!惨嚎一声!

  身体如同破布娃娃般向后倒飞!重重砸在坚如铁壁的金柱上!再翻滚到冰冷的金砖地面!

  “不可能……不可能……他怎么可能还活着……怎么可能……”

  他眼神惊恐,口中发出噩梦中的喃喃呓语!

  一听这声音,赵弘毅如遭雷击,面色瞬间惨白如纸,没有一丝血色!

  是梁进!

  是那个杀神!

  他竟然……真的杀出了重围!他竟然一路追杀到了太祖皇陵!

  这怎么可能?!他到底是人还是鬼?!

  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赵弘毅。

  电光石火!

  六名大内绝顶侍卫、数十皇陵守备高手!

  如同被惊动的蜂巢!暴吼着!带着绝死无回的惨烈气势!

  从各个角落朝着那道风中暴神围杀而去!

  刹那之间!

  一场惨烈格杀,在这象征着皇权起点与终点的陵寝核心!

  轰然爆发!

  吼!!!

  锵!锵!锵!

  噗!噗!噗!

  拳肉骨骼碰撞的爆裂巨响!

  刀罡剑气撕裂空气的尖啸!

  内力气爆炸开的冲击!

  鲜血喷涌!断肢横飞!

  人体被恐怖力量砸在石像上爆开成血雾的沉闷声响!

  ……

  各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交织成一片!如同万千恶魔在古老殿堂外!

  嘶嚎着!

  演绎着最纯粹的……残酷!

  皇陵,已经化为一座血肉修罗场!

  “嘭!!!!”

  一股巨大掌风,硬生生突破了外围的狂暴绞杀圈,

  凶猛轰向享殿方向,直指瘫软与太祖画像阴冷视线之下的那对……帝王父子!

  致命的杀机!瞬间笼罩!

  “护驾!快护驾!”

  “保护陛下和殿下!”

  享殿门口,两名实力最强的三品修为大内侍卫,肝胆俱裂,却依旧忠实地护在了吓瘫在地的赵御和赵弘毅身前。

  他们疯狂运转体内所有内力,周身气劲鼓荡,形成两道稀薄却坚韧的内力护罩。

  如同最后两道血肉长城!

  疯狂膨胀!

  堪堪挡在赵御父子身前!倾尽全力!正面硬撼那道毁死亡掌风!

  “轰隆!!!!!!”

  如同山崩地裂在殿内爆发!

  那股倾尽梁进狂怒发出的绝杀掌风!狠狠轰在两座重迭交错的罡气护盾之上!

  肉眼可见的能量冲击如同灭世海啸般炸开!

  “咔嚓!!!!”

  护盾!

  仅仅支撑了……万分之一瞬间!!!

  随即……

  发出如同琉璃坠地般不堪重负的……粉碎脆响!

 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实质化的巨锤!无差别地扫荡而过!

  “轰!隆!”

  “哗啦!咔嚓!!!”

  高大的楠木巨柱!发出惊天动地的哀鸣!布满裂隙!

  精美的盘龙彩绘穹顶!轰然塌陷!无数碎片如暴雨倾盆!

  坚硬逾铁的龙纹金砖!如同枯脆的落叶般被成片掀起、粉碎、抛飞!

  支撑着太祖画像的巨大墙壁!

 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……摸去了一半!

  整个宏伟!庄严!屹立了几十年象征着帝国精神图腾的……

  龙首享殿!

  在这毁灭性的掌风肆虐轰击下……

  化为了一片废墟!

  嗡——

  漫天烟尘!

  碎石!木屑!砖瓦!混合着呛鼻的烟尘味!弥漫了一切!

  几息惨烈的死寂后……

  “咳咳……咳咳咳!”

  剧烈的咳嗽声撕开了浓尘!

  那片恐怖的废墟核心……

  两个被碎石半掩埋的身影……赵御和赵弘毅!

  剧烈地咳嗽着!浑身筛糠般颤抖!

  他们……

  还活着!

  而在他们身前!

  两团……完全不**形的血肉残骸上,还残存着的那御前侍卫独有的银丝蟒纹内衬!!

  在千钧一发之际……

  两名侍卫以自身为肉盾,硬抗冲击波,为赵御父子争取到了苟延残喘的一线生机。

  而他们自己,已然化作了地上这两滩……连骨头都被震碎成渣的污渍!

  巨大的恐惧!如同冰海倒灌!瞬间再次淹没了劫后余生的父子!

  赵御那肥胖的身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!

  赵弘毅更是双目失神!裆部散发出浓烈的腥臊恶臭!

  已然……失禁!

  而在那狂卷的烟尘中心!

  一道魔神般的!

  周身缭绕的煞气几乎凝结成实质血红雾气的身影!

  他的脚边……

  无数大内侍卫和皇陵守卫的尸骸……

  横七竖八!

  筋折骨断!

  残缺不全!

  那么多的侍卫士兵,竟然已经全部被屠尽!

 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,竟然只有一人还站着!

  那人踩着这些尸骸,一步一步,踏着鲜血,如同索命死神,朝着父子俩靠近!

  “梁进——!!!!”

  赵御的声音嘶哑颤抖,如同破锣般尖利,混合着极致的恐惧与一种荒谬的愤怒!

  “你疯够了没有?!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?!!”

  他用肥胖的手指指着那从烟尘中显现、如同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魔身影!

  “不过……是一个……一个卑**!如同尘埃!!连名字都不配让人记住的!!小!宫!女!而已!!”

  他试图用巨大的落差强调那份不值得:

  “她算什么东西?!她的命能值几文?!值得你搭上一切?!搭上这泼天富贵?!搭上这万载难逢的锦绣前程?!搭上你的身家性命?!!”

  他几乎要破音:

  “只要你肯罢手!!”

  他的胖脸挤出一丝极其难看的“宽宏大量”:

  “封异姓王!三州封地!够不够?!”

  “金山!玉山!神功秘笈!前朝神兵!!”

  “天下绝色!本朝勋贵闺秀任你挑拣!一次送你百位又如何?!!”

  他肥胖的身躯激动地微微前倾,手指直指正在靠近的梁进,手指在激动之下微微颤抖:

  “朕!什么都可以给你!”

 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!带着帝王的歇斯底里与最深沉的恐惧:

  “唯独!!!”

  “朕的儿子不行!!!”

  “朕唯一的血脉!!!大乾未来注定的天子!!!不行!!!!!!!”

  “你!非要!毁了朕的家!!毁了大乾的根基!才肯……甘心?!!”

  梁进的双足!

  定定地……

  踏在浸透了鲜血的泥土之上。

  他缓缓抬起那低垂着的,依旧滴淌着敌人脑髓与骨屑的神龙臂。

  指尖!

  遥遥指向瘫软在……太祖画像仅存半幅龙睛下方,那团瑟缩发抖,尿骚味刺鼻的……

  赵弘毅!

  一股足以冻结三魂七魄的绝对杀机。

  彻底爆发!!!

  赵御如遭雷殛!

  他猛地狠狠一脚,踹向旁边瘫软如泥的儿子!

  “孽障!!!”

  “还不快给梁统领……跪下——!!!”

  “磕头认错!乞求宽恕啊!!!”

  赵弘毅被这一脚踹醒了些许,死亡的冰冷刺醒了本能!

  他连跪带爬地朝着梁进!

  仿佛蠕动的蛆虫!涕泪横流!狼狈不堪!

  额头疯狂地砰!砰!砰!!!撞击着冰冷的、沾满自己尿液和鲜血的金砖地面!

  声音嘶哑!带着临死前的哀嚎:

  “梁……爷爷!!亲爷爷!!饶命!饶命啊!!是我该死!是我……不是人!!”

  “我是畜生!我是猪狗不如的烂泥啊!!”

  “我……我手**脚**!我不是故意……对对对!我不小心的!完全是不小心啊!”

  他语无伦次:

  “求求您!饶了我这条**命!以后……您就是我亲祖宗!我就是您脚底下的烂泥!任您……践踏呵斥鞭挞!都行!!!”

  “只要您消气!金山……不!是江山!父皇!把江山分他一半!分他一半啊父皇!!!”

  他拼命地想抬起头,让梁进看清自己眼中那份“虔诚”的悔恨。

  啪!

  一声轻响!

  梁进的一步……

  已然踏出!

  他的眼中没有没有一丝波澜!视线无情地看向两人。

  如同……即将厌恶地踩死两只烦人的……

  螻!虫!

  恐怖的杀意,将父子俩尽数笼罩!

  不仅包括赵弘毅!

  也包括赵御!

  赵御那肥胖到浮肿的眼皮疯狂跳动!

  一种无法言喻的巨大恐惧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!

  他看着梁进那双毫无人类情绪、如同最古老寒潭深冰般的……

  死寂之眼!

  一种明悟袭上心头!

  “你这个……疯子!!”

  赵御的声音因过度恐惧而扭曲变形:

  “你!你!你!莫非……连朕……”

  “也想一并……杀了?!”

  他好不容易登上帝位,享受九五之尊,万众膜拜。

  为何还有人……敢对他动杀心?!

  “皇帝?”

  梁进冰冷的、仿佛来自九幽魔渊的声音,轻轻响起!

  带着一种……极致的嘲弄与彻骨的轻蔑。

  “嗬……”

  他的嘴角极其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令整座废墟都为之冻结的裂开:

  “又不是……”

  嗡!

  他的那条手臂!

  肌肉!骨节!筋膜!甚至……鳞片!

  都在刹那间发出如同千百张强弓极致拉满的声音,那是他体内狂暴劲力蓄满的轰鸣!

  “……没!杀!过!”

  轰!!!!!!

  这句轻描淡写、石破天惊的话语!

  如同引爆百万桶沉埋在地下的黑色火药!

  瞬间!

  掀翻了赵御所有认知的极限!

  轰碎了他帝王尊严仅存的最后一丝幻想!

  “弑……弑君……”

  他忽然记起了王瑾那夜在马车上……

  如同恶魔低语般……

  揭露的……

  那四个字:

  “梁进弑君!”

  轰然在他炸裂的脑海中回荡!

  是真的!!

  这个疯子!

  他!真的!杀过皇帝!!!!

  那么……

  他自己……

  在他眼中!

  又有什么……

  杀不得!?!!!!!

  巨大的冰冷!

  瞬间抽干了赵御所有力气!

  他如同一滩彻底烂掉的肥肉,瘫倒在了冰冷腥粘的血污碎石之中!

  瞳孔涣散!

  连最后一丝反抗或祈求的意志……都彻底熄灭了!

  陡然——

  “梁进尔敢!!!!!”

  “住手——!!!!”

  “逆贼受死!!!”

  三个暴怒到极致的惊天怒吼,裹挟着滚滚风雷、如同流星贯日般自天际疾掠而来!

  如同三道炸雷!轰击在皇陵废墟上空!

  王瑾!第一守正!严听枫!

  终于!赶到了!!!

  “厂公!第一统领!严掌门!!”

  “快!快杀了这个要弑君的疯子!快!!!”

  赵弘毅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!发出泣血般的嘶吼!

  所有生的渴望瞬间回魂!

  然而……

  梁进仅仅用眼角的余光冷冷一扫!

  那三道疾扑而来的惊天流光距离此地……

  尚有三百丈!

  “结束吧。”

  梁进的声音依旧平静!

  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!

  他那早已凝聚了所有复仇意志、缠绕着无尽血魂怨力的神龙臂。

  以碾碎一切的威势。

  轰然递出!

  直指魂飞魄散的赵弘毅父子!

  裹挟着令整个废墟乃至空气都为之坍塌!扭曲!崩解!的恐怖拳罡!

  破开血雾烟尘!

  咆哮而去!!!

  “陛下——!!”

  “皇子——!!!”

  王瑾三人目眦欲裂!

  看着那道几乎能粉碎一切的拳罡咆哮着掠向那片蝼蚁般的目标!

  纵使他们已然全力施展!

  纵使他们速度冠绝当代!

  也绝对……来不及了!!!

  完了!

  全完了!!!

  就在此刻!

  “呃……嗬嗬嗬……嗬……”

  一阵极其诡异!

  仿佛从万载玄冰之下!

  又似从九幽黄泉最深处的岩缝中强行挤出来的……

  非人瘆笑!

  从……地底!

  猝然渗出!!!

  紧接着!

  一股充斥着无尽亘古腐朽与至邪至恶戾气的恐怖威压!

  宛如实质!!!

  轰然从那片塌陷裂开的享殿核心地底深处!

  爆发而起!

  肆虐开来!

  “轰隆!!!!!!!!”

  一声!

  比梁进拳罡爆发更恐怖!更具毁灭性的巨响!!!

  在梁进的拳罡眼看就要彻底撕碎赵御父子!

  连千分之一秒都不到的刹那!

  从他们身躯下方……崩塌龟裂的金砖地底,炸开了!

  一道粘稠如墨绿色岩浆般,散发着令灵魂都腐朽窒息的巨大能量光束。

  如同被镇压了无尽岁月的罪孽之种,终于破壳而出!

  硬生生击溃了梁进那毁灭性的拳劲!!!

  残余的能量乱流在赵御父子头顶呼啸而过!吹得他们发髻散乱如鬼!

  碎石断砖如暴雨砸落,却被那邪气光柱隔绝在外!

  赵御父子竟……毫发无损!

  “什!么!?!!”

  梁进瞳孔骤缩!浑身汗毛倒竖!

  那足以正面轰塌城墙的拳罡!

  竟然被这股……

  地底突现的邪力,轻易地……碾碎了?!!!!

  “这力量……”

  这股从地底涌出的力量,其层次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!

  这已经不是二品宗师所能拥有的力量!

  这绝对是……更高层次,更恐怖的力量!

  伴随着这股恐怖力量一同出现的,还有一道……来自于地底深处的冰冷凝视!

  那道目光,仿佛能够穿透厚厚的地层和岩石,精准无误地锁定在梁进的身上。

  在被这道视线锁定的瞬间,梁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,全身汗毛倒竖,头皮阵阵发麻!

 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、面对天敌般的巨大恐惧感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!

  “这种感觉……”

  这种被某种深不可测存在从地底凝视的感觉,让梁进猛地回想起了那段被他快要遗忘的经历:

  当初他坠入夔渊深处,抢夺轮回胎时,也曾感受到过一道类似的、来自于无尽地底深处的模糊凝视!

  那夔渊不知其深,仿佛直通九幽,身处其中,渺小如蝼蚁。

  当时的凝视感恢宏、缥缈、如同神祇俯视苍生,虽令人敬畏。

  而此时的凝视虽远不如夔渊中的浩瀚宏大,却是那么真实。

  也充满了冰冷、死寂、以及一种要将他的灵魂都吞噬殆尽的恶意!

  他陡然回想起了关于夔渊的传说!

  大乾太祖皇帝,曾贪心不足,强行深入夔渊窥探其中秘密。

  最终导致毒瘴喷发,葬龙岭化为死地,数万人为他的贪婪而丧命。

  无数的线索和传说碎片在梁进的脑海中疯狂碰撞、拼接!

  一个惊人的、可怕的猜想,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般,骤然照亮了他的思绪!

 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针尖大小,骇然望向下那片仍在逸散着漆黑能量的地裂:

  “难道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