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在城西一座清幽的别院前停下。

  门楣上的匾额写着“阳明别院”四字。

  已有人在门前等候。

  为首的是几名作俗家打扮的汉子,身着布衣,头上却齐齐裹着颜色深暗的头巾。

  虽无僧袍在身,但那股子肃穆精干的气息,陈昭一眼便认出,这绝非寻常护卫。

  尤其是他们看到李洛神下车时,那悄然合十的身姿,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。

  这是昭玄寺的僧兵。

  为首一名僧人,浓眉大眼,目光炯炯。

  他上前一步,道:

  “卑职昭玄寺武僧教头净缘,拜见殿下。”

  李洛神微微颔首,没有任何寒暄,直接问道:

  “那个北凉王使团,如今何在?”

  净缘答道:

  “回殿下,他们一行人这几日皆被困在城中的燕来客栈。

  由洛刺史亲自作陪,日夜宴饮,沉迷酒色,未曾离开过鞍城范围。”

  李洛神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,道:

  “洛守正,他倒是尽心。

  让他立刻过来见本宫。”

  “遵命。”

  净缘应下,随即对身后一名僧兵低声吩咐了一句。

  那名僧兵立刻领命,快步离去。

  安排妥当后,净缘亲自引着三人进入客院。

  陈昭见状,对李洛神道:

  “你们先议事,我舟车劳顿,下去歇息片刻。”

  李洛神却转过头,明眸在他身上流转一圈,笑道:

  “也好,你先去沐浴梳洗一番,换身干净衣裳。

  待会儿洛守正来了,你也一起见见。”

  她顿了顿,补充道:

  “这鞍城也属筠州地界,既然这位筠州刺史洛大人就在眼前,正好问问你那桩活尸案的线索,岂不方便?”

  陈昭闻言,心中一动,道:

  “我都不是大理寺卿了。”

  李洛神笑道:

  “你难道真的会放下大理寺的事情?”

  陈昭闻言,微微一怔,随即唇角微扬,道:

  “行。”

  他跟着引路的小沙弥向客院深处走去。

  小沙弥将他引入一间厢房。

  屋内早已备好了热水与干净布巾。

  陈昭解下龙雀刀置于手边,将整个身体浸入温热的水中。

  不多时,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,正是那小沙弥的声音:

  “陈施主,殿下请您至前厅。”

  陈昭应了一声,换上早已备好的干净衣袍,重新佩好龙雀刀,精神奕奕地推门而出。

  当他步入前厅时,目光不由地顿了一下。

  李洛神也已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,青丝微湿,随意挽起,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。

  当真如清水芙蓉,清丽难言。

  她正端着一杯热茶,见陈昭进来,抬眸对他浅浅一笑,道:

  “坐吧,等下洛守正便到了。”

  陈昭点头坐下,一旁的侍从连忙端来了一杯热茶放下。

  这时,院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。

  净缘率先入内,躬身道:

  “殿下,洛刺史到了。”

  话音未落,一名身着刺史官袍、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已快步走入厅中。

  他见到端坐主位的李洛神后,立刻上前行大礼,道:

  “微臣筠州刺史洛守正,叩见长宁殿下!

  不知殿下驾临鞍城,有失远迎,望殿下恕罪!”

  李洛神放下茶盏,道:

  “洛大人,快起来吧。

  我如今可不是什么公主了哦。

  你怕是还没收到朝廷的通报吧?”

  洛守正却显得更为恭敬,道:

  “殿下说笑了!

  您乃先帝亲封的镇国公主,此乃永封。

  纵是当今陛下,也废黜不得!

  在微臣心中,在天下臣民心中,您永远是长宁公主。”

  陈昭微微皱眉,挑眉看向李洛神,道:

  “哦?还有这么一回事?”

  洛守正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陈昭,见他气度不凡,又与公主同处一室,不由试探着问道:

  “这位是……”

  陈昭淡然一笑,自报家门,道:

  “前大理寺卿,陈昭。

  刚被陛下罢职夺爵,一介白身。”

  洛守正连忙拱手,道:

  “原来是陈国公!失敬!

  国公爷说笑了,您乃国之栋梁,此番想必是陛下一时之气,暂歇而已。

  以您的经世之才,总有再起之时,前程必不可限量。”

  他顿了顿,又转向李洛神,道:

  “至于长宁殿下,镇国二字乃先帝特赐,超然物外,纵有风波,亦难撼分毫。”

  陈昭看向李洛神,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。

  这李洛神是镇国长公主?

  那李妙真废不了她的爵位?

  那她说自己被废了?

  李洛神微微一笑,道:

  “好了,这些虚礼暂且不提。

  洛大人,北凉王使团如今情形如何?”

  洛守正急忙禀报,道:

  “回殿下,北凉使团日日催促,执意要即刻进京,下官已是百计拖延,眼看就要兜不住了!幸好殿下您及时驾临!”

  李洛神神色平静,道:

  “嗯,你做得不错。接下来便交给我,其他诸事,你一概不必再管。”

  洛守正如蒙大赦,连忙道:

  “下官明白!下官已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备下一席薄宴,为殿下与陈大人接风洗尘……”

  “不必了。”

  李洛神轻轻摆手,打断了他,道:“你下去吧。”

  洛守正不敢坚持,只得躬身,道:

  “是是是,那下官先行告退,殿下与大人若有任何差遣,随时传唤下官即可。”

  说罢,便欲离去。

  “且慢。”

  陈昭出声唤住他。

  洛守正脚步一顿,回身恭敬道:

  “陈大人还有何吩咐?”

  陈昭问道:

  “洛大人,我尚有一事请教。

  听闻你筠州治下,云河村全村村民异变为活尸。

 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 洛守正闻言,脸色煞白,声音颤抖道:

  “是有这么一桩骇人之事。

  朝廷此前……已派大理寺的沈大人前来调查过。

  具体情况,下官……实在不甚清楚啊。”

  陈昭沉声道:

  “你身为筠州父母官,辖内发生此等诡案,岂会毫不知情?

  其中缘由,还望大人如实相告。”

  洛守正抬起袖子,不停地擦拭着冷汗,嘴唇哆嗦着道:

  “下官真的不知啊!

  那些村民……死状极惨,像是被吸干了精血。

  听闻……听闻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

  目前查之不详,连沈大人也没有查出什么。”

  陈昭盯着他,沉吟片刻,道:

  “那么云吞法王,洛大人可曾听闻?”

  此言一出,洛守正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,浑身猛地一颤,道:

  “陈大人……您从何处听得此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