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。

  南宫族群的禁地中,静谧无比。

  形制近似于血神殿的六祠后院。

  张瑾一早已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赤着胴体懒散靠在浴桶中,闭目养神。

  鲸鱼娘则是倚在案边,懒洋洋的趴着。

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。

  “这趟咱们在南宫氏,得呆多久?”

  “不知道……”

  “看师尊的意思,少说也是长久打算了,可能上百年。”

  “上百年!?”

  “嗯……赵庆现在正伺候着修行,师尊交代的时候,一点没有理会南宫氏的意思。”

  “看架势,妖庭现在是修养观望为主……”

  张瑾一朱唇轻启,如此呓语。

  旋即美眸睁开,黛眉轻轻一挑疑惑:“你急什么,干呆着清闲呗,否则还得干活。”

  鲸鱼娘:……

  我没急啊。

  我哪儿急了?

  我只是诧异……青君难道要在小赵家,住个上百年!?

  她心下古怪,但没有闲话这些。

  而是轻语:“凤皇楼那边没动静啊,过来南宫的,就咱们一行?”

  房间中水雾弥漫。

  惬意倚在桶中的女子,撩拨着水花:“没,且等着看看,九剑楼是谁过来吧……”

  “我估计是什么重量人物……”

  张姐随意思索琢磨。

  正此刻。

  这后殿庭院的禁制荡起涟漪,引得两人齐齐凝神侧目。

  元神迅速扫过禁制。

  只听,竟是南宫怜在前殿传音!

  “赵师兄,张师姐。”

  “老祖宗有请两位,做客十三祠……不知方便与否?”

  嗯!?

  一听这动静,张瑾一微微蹙眉,当即一撩瀑发起身,纤足轻盈便踏出了浴桶更衣。

  同时跟鲸鱼娘交代:“去应一下。”

  “我收拾叫一下赵庆。”

  鲸鱼娘见状,自是明白正事,颔首抛了一件云烟袍后,便离了房间前往前殿等着。

  所谓老祖宗相邀……去十三祠。

  那不就是南宫苍元吗?

  更准确的说,翠鸳楼主!

  虽说是个花架子,但好歹修为身份都在那摆着,妖庭给南宫氏抬上去的,还能不认这个楼主?

  很快。

  赵庆接到师姐的传讯。

  当即也没在楚欣那边停留,专门向小青影打过招呼后,便被姝月送出了天衍图录……

  他神情稍显疑惑意外。

  离开图录,只见师姐已是打扮整齐,穿了一袭气质内敛的烟袍,华美发簪高束,一副很正式的模样。

  “什么动静?”

  “大晚上的,见面?”

  赵庆不由如此嘀咕,对南宫氏的行径不解。

  若说十三祖要与血衣一脉碰个面,高低不得是辰时过后?

  这黑灯瞎火的……弄啥啊?

  对此。

  师姐同样古怪疑惑,抬眸轻扫一眼赵庆,琢磨轻笑道:“估计是等的心慌吧。”

  “你收拾下。”

  “怎么,不给翠鸳楼主面子?”

  赵庆:……

  他打量师姐端庄优雅的袅袅之姿,很是干脆的点头到了床边。

  摸了一袭墨袍就换。

  嘴上闲啐着:“我跟小丫头说了,她点头说让去看看。”

  “你还专门洗了个澡?”

  赵庆自是嗅到了师姐身上浓郁未散的暗香,与平日里不相符,且鹅颈肌肤亦是带着几分水迹。

  我专门洗个屁。

  张姐无奈,懒散靠在门框上,打量师弟换衣服:“碰巧了,本来打算着歇会出去逛……”

  哦?

  赵庆抬手束发,诧异笑着对上师姐美眸:“你自己逛?”

  张瑾一:?

  “滚蛋。”

  如此懒散啐着,师姐便已经先行一步,离开了赵庆的房间,去往前殿。

  而赵庆神情玩味,自也迈步跟随,很快并肩同行。

  ……

  不多久。

  血衣的仙舟,自六祠而起,缓缓飞浮前往了十三祠的方向。

  舟上四人。

  鲸鱼娘自是驾舟,跟随一道过去。

  而南宫怜则面对着赵庆的问询,柔声轻笑道:“弟子并没有资格与老祖宗传讯。”

  “是祠里来的交代。”

  “看师兄师姐有没有空闲,到那边坐一坐。”

  这样啊……

  赵庆跟张姐四目相对,心照不宣的收起了打听的心思。

  再多问,南宫怜也是啥都不知道。

  反正立马就见到那位仙君前辈了……

  一念及此。

  两人竟然隐隐有种莫名的期待与怪异感。

  面见玉京楼主。

  两人先后都有过经历。

  可要说……面见玉京新楼主……

  这就显得有些离奇了。

  到时候该是以什么姿态,血衣弟子拜访师叔吗?还是……?

  尤其是赵庆,心中更是玩味琢磨不定。

  毕竟翠鸳的新楼主,是他吹牛逼吹出来的,眼下越想越觉得离谱……

  转眼间。

  血衣的仙舟落于十三祠外。

  已是有一位美妇人带着侍女,含笑亲近相迎。

  “两位行走,卞道友,妾身恭候多时,这边请——”

  美妇化神修为,容颜看不出岁月痕迹,很是柔和的凑到近前,挽上了鲸鱼**藕臂……

  而南宫怜则微微垂首,退后半步轻语:“姨娘。”

  鲸鱼娘则轻声传音:“南宫瑶的母亲,上一代家主夫人。”

  哦……

  赵庆了然,不用鲸鱼娘说他也知道。

  毕竟……看身高嘛。

  这位夫人也不是什么高挑款,气质上虽说比小南宫御姐多了,但眉眼间依旧能看出母女的痕迹。

  一行人前簇后拥,接连有元婴化神见礼。

  若是不知道的,还以为是什么两方家族会见的大场面。

  实则……却是玉京新旧两脉,比那还要郑重,却又是在深更半夜。

  多少有些阴间了。

  赵庆含笑跟随,有什么见礼大都由师姐应着,他这个小八也不吭声。

  不过耳边,却是回荡着美妇的柔和传音:“多谢公子照拂小女。”

  “虽说翠鸳已崩,瑶儿不算什么天尖儿上的行走,但也是家中的心头肉。”

  “公子在家中若有所需,只管交代妾身便好。”

  赵庆闻言,只是侧目打量一眼美妇,轻轻颔首没有回应传音。

  而美妇也只是如此提过一句,自始至终没有望来一眼,温和笑着与张瑾一介绍十三祠的境况。

  大都是提及什么传承多少年,前几代家主,跟血衣某些大能的亲疏关系之类……

  这十三祖祠,极为庞大。

  几乎是一片城集模样,比六祠大的太多太多。

  赵庆跟师姐鲸鱼娘,三人走马观花一般,应过一些十三祠的道友见礼后。

  便随着美妇,深入了一片寂静的宫殿群。

  至此。

  女人也终于止步,对着宫阙深处屈身一礼:“老祖宗。”

  赵庆三人见状。

  没多犹豫,自也跟随一起施礼。

  口称晚辈见过楼主。

  喊的还尤为郑重……

  毕竟都已经这样了,别管人家怎么当的楼主,反正就是翠鸳楼主。

  “呵呵,三位小友言笑了。”

  “请。”

  小友……

  赵庆心下玩味,心说不是上一次,还叫自己道友吗?

  当然。

  他也只是随意腹诽,小友道友的,当然没有什么不满意。

  毕竟是仙君人物啊……

  此刻。

  他与师姐和鲸鱼娘,一道步入宫阙之中。

  而美妇则再次屈身施礼,留在了原地等候。

  ……

  十三祠,祖殿。

  空荡而安静。

  脚步声落下,回声悠远。

  大殿左右各有玉案,长阶尽头,则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。

  赵庆抬眸一眼。

  继而低头,跟随师姐两人,步至近前下首处落座。

  若是面对真楼主,莫说赵庆和张瑾一了,就算八个他们加在一起,也肯定不敢直接就坐下的。

  但在这南宫氏……嗨,坐了也就坐了。

  “楼主深夜吩咐,不知可有要事交代?”

  张瑾一姿态端庄而恭敬,虽是落座,但俨然是代表血衣一脉的晚辈姿态。

  赵庆和鲸鱼娘,也正色望向上首,不言不语。

  而殿中上首,那位玉京开脉一来,破天荒新晋的翠鸳楼主,则是神情慈祥。

  目光灼灼盯着赵庆……终是感慨万千笑叹。

  “造化弄人。”

  “如此局境,老夫代南宫血脉,先谢过小友了。”

  言辞之间。

  高居上首的合道仙君,收敛笑意长身而起,对下首的元婴男子作揖一礼。

  赵庆当然是赶忙起身,口称不敢不敢。

  实则……心说这还差不多。

  待赵庆重新入座。

  南宫苍元才又目光扫过三人,沉声感叹道:“深夜相邀……并无要事。”

  “一来言谢。”

  “二来,只是想见见两位小友,陪老夫坐坐。”

  说着。

  他缓步下了长阶,似是无奈一般的坐在了半阶处,一副自己哪儿是什么仙君楼主?自己现在头疼死了的模样……

  见此情景。

  赵庆和张姐当然也明白。

  任谁稀里糊涂的当了翠鸳楼主,也要脑瓜子嗡嗡的如履薄冰。

  登临那般地位。

  振奋归振奋,但更多的肯定是忐忑惶恐。

  开玩笑。

  仙神殿议事,怜音妖君代替青君出面,背后是整个妖庭,都心里慌得不行。

  更别说南宫苍元了……

  此刻。

  面对老前辈的低姿态。

  张姐自是恭敬轻语:“楼主折煞晚辈,请吩咐便好。”

  嗯……

  南宫苍元目光微凝,神情显露几分笑意。

  眼看如今这境况。

  无奈笑叹着:“老夫惶恐,请教血衣……如今青君大人,可在族中?”

  青君大人……

  嘶。

  赵庆听着面不改色。

  青君大人怎么会在你们南宫氏族,想什么呢?

  而张姐自然也神情诧异。

  莞尔疑惑:“师尊神龙摆尾,弟子不知。”

  “前辈何出此言?”

  南宫苍元闻言沉默,继而似是意兴阑珊的捏了捏眉心。

  “两位。”

  “莫要搪塞老夫……”

  “老夫寿元不多,近千年都在殿中闭关延寿……有些地方可能还不如两位行走……”

  “有此一问。”

  “只是想要请两位小友带个话,看我这个翠鸳楼主,有没有机会真正拜见一下青君……”

  哦?

  你想拜见青君?

  赵庆心下不由古怪,神色郑重的与师姐目光交错。

  你看看……

  这事儿整的。

  翠鸳楼主要见血衣楼主,竟然**跟咱俩打招呼?

  这对吗?

  这不仅不对,简直是离了大谱!

  鲸鱼娘只看着那老者的姿态,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了。

  ……真可怜吧。

  面对整个玉京星阙的漩涡,没有足够的底蕴的确是这样的。

  想见青君交流,竟然还得求一下赵庆。

  简直……

  倒反天罡!

  可即便是这般境况,更离谱的还在后面。

  赵庆和谨一,当然不可能应允此事。

  不说有没有请教过师尊。

  单是以他俩对青君的熟悉,也该直接拒绝才对,毕竟小丫头怎么见人?

  不说青君有没有在意南宫一族,单说青君要不要脸吧……?

  故而。

  张瑾一面露无奈,柔声回绝:“没有师尊召见,弟子亦见不到师尊,还望南宫楼主体谅。”

  南宫楼主……

  老者神情无奈,听血衣行走喊自己南宫楼主,更是觉得阵阵恍惚……饶是他一尊活了尽万年的仙君,也完全没有想到,自己竟还有这一天!

  所言面见青君,没能得到回应。

  他似也没有太多意外。

  只是感叹摇了摇头……

  接着便又望向了赵庆。

  似亲近般的问询起来:“小友审时度势,布局千里。”

  “南宫血脉得妖庭庇护,才有如今这局境。”

  “倒要请教小友……”

  “如今的南宫氏,又该如何自处?”

  “是如往昔般安分守己?还是周旋于各脉之间?亦或是妖庭另有指点?”

  **!

  赵庆一听。

  这话问的,不可谓不诚恳。

  可见老家伙,的确是被整懵了。

  无异于四处求爷爷告奶奶……这都问到自己头上了!

  显然还是想要妖庭一个态度,多少心里能有个底。

  可话又说回来。

  眼下的境况,岂止是翠鸳楼主懵了,左右为难。

  他赵庆也两眼一抹黑,啥也不知道啊。

  该说不说的。

  他除了知道口嗨有可能把星主弄激恼外,哪儿想过南宫氏哐当一下登临玉京之位了?

  此刻。

  面对老者已是极尽低姿态的疑惑。

  他却也只得笑叹摇头:“弟子目光短浅,如今大局,无法看清。”

  赵庆言辞干脆,直说别问我,我不懂。

  实则却是在帮着老者了。

  毕竟他是真不懂,这时候没必要以妖庭的立场胡扯,再扯歪了反而更乱套。

  背一身黑锅不说,还可能把南宫氏彻底推火坑里。

  而南宫苍元,闻言赵庆一无所知的境况。

  不由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,显露一丝毫不遮掩的落寞。

  他又望向了张瑾一与卞鲸羽……

  幽幽叹息:“翠鸳加身以来,族中大小之议,日夜不停,已有过十数循了。”

  “但直到如今。”

  “却也没有个丝毫的章程。”

  “哪怕仅是一位炼虚出手,去重塑翠鸳楼的星辰。”

  “族中都有太多顾虑……”

  “敢问张行走。”

  “此行前来族中作客,临行前青君可曾有过交代?”

  “也好让老夫看清前路……”

  张瑾一:……

  交代吗。

  这个的确有。

  交代赵庆去给她炼聚气丹……

  她一时无言,姿态端庄而郑重,回望老者安静听着,仿若思索。

  而她与赵庆的下首。

  鲸鱼娘心中古怪,渐渐看清了境况。

  这南宫老前辈,也是真没法儿了……翠鸳楼该干什么,都直接问上小赵和谨一了。

  可话说回来,他俩知道个屁啊!?

  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