帮皇甫鸣!?

  姬梦旋即陷入了沉默,不再开口说话。

  水月要帮皇甫的话,那岂不是等同于帮着梁卿夺舍赵庆?

  他一双星眸遥望飞雪之中的楼阁,脑海中没由来的又浮现出一位白发飘飘的绝美女子。

  周身似有神火跳动,使得那道身影有些扭曲而虚幻,双眸宛若幽深寒潭,脸上带着不尽的悲悯和疑惑……

  寿云山……

  姬梦心神震颤,他是见过赵庆的,且与之同行过两日时间。

  不仅如此,他还在永宁州取到了一柄截云剑,也曾见过寿云山上的那位白发妖神。

  此刻,他压下心中的忐忑,轻笑道:“那为何还不出手?”

  水月负手而立,思衬开口:“还在考虑。”

  “若是帮了皇甫,楚红柠会不会疯癫入魔?”

  “这般娇媚的美人儿……看着也算是赏心悦目,何必毁了她呢?”

  姬梦:……

  红柠拿你当**是对的。

  “那你究竟管是不管?”

  水月双眸微眯:“再观望半个时辰,还约了修远州的法华仙子夜游雪川,不能停留太久。”

  “那就是不会插手了。”姬梦轻声道。

  “自然不插手。”

  ……

  寒月之下的凉川城显得分外死寂。

  原本人来人往的坊街上,如今空无一人。

  不论是在商铺做工的修士,还是行至此地游逛的客修,皆尽被早前那股元婴修士的磅礴威压吓破了胆。

  一旦驾驭玉舟的男子与元婴修士交手,对于整个凉川城来说都是灭顶之灾。

  故而能走的早已逃离了此地,不能走的也躲在了阵法之中……

  天香阁台之上,刘子敬、沈墨、孔阳以及洛纤凝,还在静静观望着那座被阵法封禁的血衣楼。

  繁奥的阵纹勾连成图,看上一眼只觉得自身的灵力都开始扭曲,在经络之中横冲直撞,若是临近跨越……不用想也是灵力暴乱神魂俱灭的下场。

  “晓怡红柠和赵庆被困在其中,但有白师姐在……一道修为不复的元婴应当能够应付的来。”洛纤凝如此传音言语。

  孔阳双眸微凝,扫过阵法之外的皇甫鸣与清娆,神色显得很是落寞。

  他不忘提醒道:“血衣楼中还有三位金丹在,他们的立场尤为关键。”

  沈墨沉默良久,传音言语:“刘师兄,那座楼船之上的男子,便是当年与咱们同行的姬梦。”

  “我不瞎。”

  刘子敬兴致不高,比沈墨等人还要烦躁,使得四人之间一时再无交流。

  任谁都知道。

  如今血衣楼外四位天下行走。

  除却九剑皇甫鸣和白玉清娆之外,还有离烟水月、云海姬梦。

  这两人之中,但凡有一人愿意出手再帮一下,形势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严峻。

  可如今没有人能左右他们的决断。

  非亲非故的,人家不可能帮着赵庆去跟皇甫对峙……

  虽说他们曾经和姬梦一起入过秘境,但那显然算不得什么交情。

  ……

  赵庆的意识有些昏沉。

  感觉到自己周身的气血变得沉寂,青龙血典的运转也停滞了下来。

  是梁卿在跟他争夺身体的主动权。

  提早准备好的焚心玉碎神通,对于这位同样是血衣弟子的梁卿没有任何作用,滚烫的血气被其轻而易举的驱散。

  道基之上,五道灵根逸散而出,其中三道散发着璀璨耀眼的灵光。

  “水火木三极品灵根!?”

  略显期待的声音回荡不止。

  赵庆似乎被逼到了绝地,但此处又分外宽广,无边无际无始无终。

  并非神识寄居的泥丸,也不是回忆滚动的识海。

  这是一片幽暗深邃的空间,唯有一道虚幻缥缈的玉柱通天彻地……其上有龙影盘踞,显得神妙非常。

  这道玉柱赵庆见过,这是他的命魂,曾经被司禾握在手中。

  这里是……命宫!

  魂灵所居之地,生灵立命之基。

  身若死,命宫崩塌,魂飞魄散。

  命宫崩塌而身不死,行尸走肉。

  但如若修士的命宫被其他人的元婴所寄居……便等同于平白为其做了嫁衣。

  不知不觉间,赵庆仿佛拥有了实体,站在无边无际的命宫深处,遥望那道璀璨命魂。

  梁卿的身影本就虚幻,如今更显得难以琢磨。

  他怔怔看着盘踞在命魂之上的龙影,惊叹道:“天工造物!”

  “嗯?”

  他轻疑一声看向赵庆的虚幻身影,对方好像并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迹象。

  梁卿不由赞叹道:“赵师弟果真明事明理,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。”

  “你放心便是。”

  “我此生只求大道,不会动你的妻女家人。”

  赵庆:?

  他诧异开口:“**你是不是疯了?”

  “这是我的命宫。”

  “不是你的命宫。”

  梁卿神情一滞,旋即爽朗大笑,肆意畅快的笑声使得这片天地都在震荡。

  “哈哈哈哈!”

  “师弟倒是有趣,难怪招天香女人喜爱。”

  “你的命宫,自此以后便是我的命宫了,至于你的魂魄……便留在此地吧。”

  “等我化神之时,为你重新择一具躯壳。”

  赵庆默默感知着命宫之中,那道苍劲古朴宛若山岳的气息,正色道:“没想到你还挺讲究。”

  梁卿啧啧摇头,笑叹道:“有恃无恐?”

  “不必挣扎了。”

  “你的身体如今已被我掌控,一丝残存的魂念还能翻起什么风浪?”

  赵庆神色古怪。

  命宫里面可没有什么修为之说,一个人一道命魂,没了就死。

  这也是为什么司禾要将太阿印镇在他命宫的原因。

  虽说元婴之体修为浩瀚,但在这命宫之中也发挥不了太多的作用,顶多就是心念坚韧……意志力碾压自己?

  此刻,赵庆遥望无边无际的深邃,心知太阿印就在某处沉浮。

  但这里又不是外界,没办法用神识轻易的搜寻。

  然而还不待他请自己的亲爹出场,天地之间却又飘来轻灵笑声。

  一道身着墨绿纱裙的倩影散发着微光,袖上丝带轻盈喷吐,缠绕着通天彻地的命柱飘摇而下。

  红柠笑吟吟道:“漂亮吗?”

  赵庆:?

  柠爹你是怎么进来的?

  女子迈着轻快步伐,随意游逛几步转身望向梁卿:“抱歉,来晚了。”

  梁卿显然也懵在了原地。

 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,一个筑基女修怎么可能进入他人命宫深处?

  红柠纤手轻抬梳理耳畔青丝,莞尔一笑。

  “很不幸。”

  “你夺舍的时候,我在这具身体的泥丸宫中刻下了魂印禁制,这具身体只能是我的奴仆。”

  “即便是你成功夺舍了赵庆,我心念一动你也是泥丸崩碎命魂失守的下场。”

  赵庆:……

  他看着红柠自信的侧颜,一时有些无言以对。

  你特么给我刻了奴印?

  我还有救啊喂!

  这**不是坏菜了?

  以前叫主人都是开玩笑,现在真的有主人了……

  “通过泥丸中的魂印,能够将自己的命魂送往他人命宫?”梁卿诧异道。

  “不能。”

  红柠水眸轻轻扇动,转而揽住了赵庆臂弯,贴身轻笑道:“我为你种下了情蛊。”

  “自此咱们两人情欲交织同生共死,能够将我的命魂送来此地。”

  “你若是不喜欢,等解决梁卿之后,我再求清娆帮咱们消除情蛊。”

  赵庆看着红柠一如既往的笑颜,竟没由来的感觉到了惊悚。

  这都什么时候了?

  还搁这撩拨我呢?

  他沉默一瞬,问询道:“情蛊是什么?怎么从未听你提起?”

  “闭嘴!”

  梁卿冷喝一声,哪受得了自己夺舍的时候,被人踩在脸上谈恋爱这种事?

  “你们即便是再多一人,也逃不过魂飞魄散的下场。”

  他言语落尽,旋即不再犹豫,手中竟然有一道长枪缓缓凝实,其上散发着渗人的冷意,磅礴的杀机直指赵庆两人。

  夺舍赵庆这件事,梁卿早就做好了准备。

  不仅自己在外界的修为碾压对方,即便是到了命宫深处,他也拥有超绝的手段磨灭对方的魂念与神志。

  便如……他此刻手中的长枪。

  不是灵器,更不是灵宝。

  准确的说,那根本就不是兵器,兵器怎么可能带到命宫之中?

  赵庆眉头一皱,握紧了红柠的小手。

  他感知到了那柄长枪之上的杀意,在这命宫之中,自己完全无法面对,与待宰的蝼蚁一般无二。

  “这啥啊?”他脱口而出。

  红柠烟眉轻蹙,没有应答。

  梁卿冷哼一声,缓步逼近了两人的魂念之体。

  正当此刻……

  少女空灵清脆的轻疑声传彻天地。

  “怎么不开灯?”

  “不知道,可能是没找到开关吧。”赵庆如同往常一样跟司禾说废话。

  轰隆隆!

  没有任何征兆的,此间天地开始剧烈摇晃震荡。

  原本幽暗无际的空间,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,显得赵庆的命柱更为暗淡。

  三人豁然发觉,这片虚幻的空间正在变得凝实。

  远空出现了云层,刺眼的日光穿透雨幕……洒落七彩虹霞。

  脚下是泥泞的山路,周围是繁密茂盛的参天大树与缠绕藤萝。

  放眼望去,巍峨山崖高不可攀,盘根错节的苍劲古树崩开了裂纹,其上不知被何人刻下了纹路印记,散落的陶瓦被雨水打湿……在耀眼的虹霞之下分外绚丽。

  大鹏展翅翱翔天穹之下,神火升腾闪耀层岩之巅。

  司禾背负小手踏空而行,随手折下一朵馥郁芬芳的奇花,满是狡黠的明眸对上红柠呆滞的眼神……轻盈递送花枝:“终于见到你了。”

  红柠瞪大了双眼,环视周遭无边无际的山岳与云雾,涩声道:“娘娘?”

  司禾轻揽身侧柳腰:“叫我司禾!”

  赵庆好整以暇,看着满脸惊容的梁卿,终于松了口气。

  这地方,梁卿不认识。

  但是自己认识啊。

  不光认识,简直是熟的一批!

  这不就是……太阿山嘛!

  天高青冥九万里,地有山海无尽泽。

  云雾入山,藤萝昏雨。

  青衫又至,苍茫太阿。

  司禾看向梁卿手中的长枪,随口对赵庆解释道:“能到命宫的东西,自然是魂魄了。”

  “他手中的是器魂,九剑弟子本命灵器所孕育的器魂。”

  少女似是有些无奈,像是一只八爪鱼一般攀着红柠的香肩,轻声道:“很遗憾,咱们没有那东西。”

  “你还记得太阿印是什么吗?”

  赵庆呆滞的神情渐渐变得狂喜。

  “道劫之后,山海界太阿山神遗留残躯所化。”

  “司幽国本,太阿……山魂。”

  此刻,梁卿整个人都没了任何动静,想要离开此地但却怎么也走不脱了……就像是迷路了一般。

  他提早准备好了枪魂,来斩灭赵庆的魂念,取而代之。

  甚至初入命宫,还颇为谨慎的等待了很久,似乎对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依仗。

 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……

  这整座命宫,都在一道磅礴无尽的山魂之内。

  而且还是他自己一头栽进来的。

  司禾明眸之中光波流转,轻笑道:“我只有一魄,帮不上你。”

  “自己打。”

  话语落尽,她便拉着红柠消失在了山岳尽头。

  只留下满脸疑惑的赵庆。

  如果他此刻手里有一架键盘,肯定会给司禾疯狂的扣:????

  赵庆沉默良久,缓缓抬起手指对梁卿比了个手势。

  “来。”

  梁卿面色渐渐变得狠厉,此刻他退无可退,大手一拧便握紧了手中枪魂,瞬息扑倒了赵庆身前。

  长枪如怒龙摆尾,直接将赵庆抽飞了数十丈远。

  然而那位恐怖的白发女子竟并没有出现,这使得他又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
  赵庆栽倒在灌木之间,魂体变得更为虚幻,似乎随时都会消散……

  传彻灵魂的痛楚使得他龇牙咧嘴,但却又露出了饱含深意的笑容……甚至可以说有些**。

  魂器怎么了?

  自己好像也并非手无寸铁。

  尤其是在这命宫之中……魂魄寄居之地。

  尤其是在太阿山上,与司禾游历过的地方。

  尘封的记忆奔涌。

  少女侧撑着螓首,手中拿着一听可乐。

  似是在自己耳边轻缓讲述着……

  “视不能及,神不能感,运之不知所触,泯然无际,经物而物不觉。”

  “修行并非只是引渡灵气那般简单,涉及心、道、意、精、气、神。灵气炼化仅仅是修气这一层的的呈现,而如意剑宗在修心一道上走得很远。”

  “便如截云剑,胸中若有截云之意,自可观想截云之剑,一柄……隐遁于虚实之间的奇物。”

  “你亲眼见过含光剑吗?”

  “我也没有见过。”

  “但……它就在你的手中。”

  “刹那生灭,含光。”

  “俯仰天地之大,窥视万道之妙。”

  “凭心为鞘……养利剑!”

  赵庆恍然明悟。

  截云剑被姬梦取走了,但是司禾依旧能够御使截云剑意。

  含光剑一直在自己手里,但她同样能化虚为实,轻而易举的截断西海。

  如意剑宗,如意心宗……

  重要的不是那十五柄剑。

  而是十五道奇异的心念传承,像是韵律、像是气息、是意、是念、是道、是心……但却不一定是剑!

  是以蒲柳孱弱之身,截断天地道劫的天倾大势。

  是追寻往昔之惜,弥补旧时之憾的逐月心经。

  是以凡人之躯体悟无尘剑心的魄力,以充盈神意力压世间妙法的气概。

  是以三尺之水观想万丈云器的截云真意。

  还有……明本真破虚幻,生灭于虚无之中的含光。

  赵庆再一次被魂枪戳穿了肩骨,他咧嘴一笑:“你迷路了吗?”

  梁卿凝眸侧身,枪锋奋力一挑想要搅碎眼前的魂体。

  但……

  当啷!

  无缘无故的一声脆响,使得他手中枪魂开始颤抖,不知是什么东西截下了枪身。

  他豁然抬头,只见赵庆单手虚握力劈而下……

  层云深处。

  红柠看的心都揪在了一起,生怕赵庆突然神魂俱灭,死的什么都不剩下。

  她声音有些滞涩:“赵庆拿的……什么?”

  司禾樱唇微张,旋即又闭上。

  足足过了数息时间,她才轻述道:“刚才是阔斧,现在同样是一杆长枪。”

  ·

  冥殇州,景国。

  冷月寒星之下,呼啸的烈风之中传来嗡鸣。

  冰川在震颤、崩碎。

  但那直刺神魂的尖锐嗡鸣,却并非冰川崩裂的轰轰巨响。

  无法言明。

  似乎整个世界都回荡着那道嗡鸣,即便是筑基修士的泥丸宫都开始颤抖,难以忍受这种倾压神识的巨响。

  反倒是寄居冰原之上的凡人,似乎听闻不到任何动静一般。

  凉川城中,缥缈的楼船之上,姬梦面露异色:“什么声音?”

  清娆豁然回眸,一双美眸之中闪烁冷芒。

  “鲸!妖鲸的叫声!”

  轰隆隆!

  山河破碎,一道宛若长龙的冰涧自雪原之上裂至城前。

  浩渺不知其型的龙鲸破开了千年不化的寒冰,即便是身后的滔天巨浪,此刻在其数万丈的兽躯之下都成了微不足道的水花。

  一道苗条身影伫立其上。

  对于浩渺无际的鲸兽来说,这道倩影几乎渺小到可以忽略。

  她身上穿着墨灰色的外衫,外衫两侧并无纹扣,而是如同锯齿一般的棱痕,棱痕之下还有一枚小扣轻盈荡漾。

  外衫之上坠满了口袋,稍显挺翘的胸前,曼妙玲珑的腰侧……都有着方方正正极为夸张的口袋。

  她穿了一条很是宽松的长裤,将纤美玉腿尽数遮掩,裤弯两侧也有口袋,**之上也有口袋……

  微微弯曲的帽檐遮盖了双眼,只能看到精巧挺拔的琼鼻,红唇被凌乱的发丝遮掩。

  龙鲸缓缓停在了凉川城外。

  女子一步迈出,出现在暗青巨城深处,被漫天飞雪染白的血衣楼前。

  她单手插兜,抬了抬帽檐露出疑惑的眸子,轻声问询道: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