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行无岁月,道微天地长。

  一晃。

  又是半年过去。

  玉京天下的九十一州,并没有任何异常发生。

  曾因幽冥狱动荡,而化海的修远冥殇两州,如今已是立起了诸多岛屿。

  景国十三屿、银星屿、红叶屿、旧狱涧……

  一处处势力,或是宗门,或是家族,乃至仙道修行宝地,伫立于汪洋之间。

  反而成了近来整个玉京,炙手可热的新鲜去处。

  而雷皇州的紫青玄域,近来的雷暴也渐渐消散,诸多散修又有了进入其中探索的机会。

  碎星圣地,行走之争试炼已启。

  紫珠圣地,数之不尽的紫珠飞舟,自天下各处云集而至,共赴丹塔。

  整个中州又热闹了起来。

  古族方氏之中,宿书祠下,一位族老带着数百子弟,前往了九玄州开枝散叶。

  南宫氏族,已是在渐渐交出,上一代翠鸳行走的红利,归还于翠鸳星辰。

  月莲宗传位,交给了一位元婴女子,曾是叶曦的小师叔。

  而上一代掌门凌孤晴,则离开了中州,云游天下去了。

  ……

  及至外州。

  千幻州绝云城中,四通八达的传渡阵,又多了两处入口可供选择。

  其一,前往西南方向永宁州。

  很多前往屈云州、栾光州的修士,也都会通过这传渡阵借道……

  其二。

  便是前往新州九玄了。

  绝云城上新开的传渡门户,近半年极为热闹。

  无论是玉京弟子,还是宗族修士,太多太多的道友,不断结伴前往新州九玄游历……

  而永宁州楚国,女帝不再。

  但因修士入朝的缘故,愈发归属于寿云山司幽宗,成为了司幽娘娘香火的压舱石。

  九玄州的司幽神朝,因承了神朝斩灭药宗的救世之恩,香火浓郁如海,已是不弱于菩提的一州佛国……

  玉京内外。

  一片欣欣向荣,辉煌盛世。

  而离烟禁地。

  三十六离宫之中。

  赵庆一行,也已闯到了第十八层。

  除却家人之外,还带着纤凝和项沁……

  蒲秀则是追随吃力,和白玉的四位道友,一起留下在后面摸索了。

  如今的离宫之中。

  各脉彻底分散开来。

  自十三层到十八层,皆有不少修士汇聚。

  毕竟已是人宫神通,关乎化神之上的手段。

  即便有银色道纹灌顶加持……可境界的限制所在,对于大家来说难以领悟太多。

  眼下的十八层中。

  冷冷清清,安安静静。

  姝月晓怡和清欢,已经是放弃了体悟银色道纹,转而调息打坐,借着离宫中的真元灵力巩固修为。

  红柠、叶曦、纤凝、项沁,也只是收录复刻一些离宫心得,偶尔传音低语交流,没再琢磨钻研新法了。

  ——炼风还火。

  这第十八层,已经是属于化神境界中,极为顶尖的玄奥神通。

  根本不是金丹所能窥测分毫的。

  也只剩下赵庆和骨女,还在同司禾一起琢磨。

  出乎意料的。

  司禾竟也没能领悟,还得赵庆接受灌顶之后,借助大道残片帮着讲解一二体悟……

  且赵庆讲着,自己都已有些迟疑。

  “偃巽法为天炉,心白虎作熬枢。”

  “元神之息长,运天时以为继。”

  “神游赖阴阳,轮转资拙火。”

  “天息和拙火的交换……达到心息相依的境界才算圆满。”

  赵庆说着说着,自己都不由无语起来。

  实在是……自己肝出来的大道精意,太抽象了。

  不过大概意思,他倒是能明白。

  就是一种修行内炼的手段,借天地阴阳像是呼吸一样的节奏,去养炼元神最核心的根基。

  毕竟脱离了术的层面……听起来就很玄乎,更没有任何实操的机会。

  但这半年的苦修。

  对赵庆的益处却也是极大的。

  他之前飞速破境元婴。

  得以借此离宫万法变化,补足夯实了术法根基,连带元婴气息都愈发浩瀚内敛。

  更对日后破境修行,尝试仙道诸多手段,大有裨益。

  凭心而论,也当真称得上少走了百年弯路。

  ……

  修行之余。

  三人不免对视,斟酌如今玉京的时局。

  极为诡异的。

  自之前青影离去,白玉一脉隐有动作,南仙碎星两位行走,神情稍变各有反应过后。

  那九天之上的大磨盘。

  竟像是突兀停歇了一般,半年来再没有了任何动静。

  若只是他们几位行走,身处离宫之中,根本察觉不到仙神对峙的暗流……

  倒也还能说得过去。

  可问题是。

  如今就连离宫之外,青君的化身,都皱起了眉头……

  用鲸鱼娘打的小报告来说。

  谨一如今,每每伫立窗边,推演离宫外的道则变化……经常一站就是三五天。

  神情也会有所变化,凝重……疑惑……无奈……茫然……

  显而易见。

  青君没有必要演任何人。

  她是真的摸不准情况了……

  对此。

  赵庆自也跟着心里没底啊。

  之前风风火火的,他这边都准备着,一旦玉京动荡,就直接把大家塞进天衍图录了。

  多的不说少的不唠,天塌了第一个藏起来……

  可眼下。

  离烟仙路开启都已经九个月,眼看着还有最多大半年,就要结束了。

  让他忐忑了许久的天地动荡,竟然还没有来!

  不光没来!

  甚至一片欣欣向荣,好像什么东西,一下子就彻底搁置了。

  赵庆琢磨着。

  总这样提心吊胆的,也不是个事。

  便又撺掇司禾,两人心念交叠,一起去见了张瑾一……

  ……

  ·

  离宫之外。

  道则变化莫测,皓月映照的三十六层虚影时隐时现。

  血衣行走的仙舟上。

  白发少女轻盈漫步,又到了张瑾一闭关的小室之外……

  小室的禁制。

  当即便似冰雪消融一般,缓缓散去。

  司禾入内,与鲸鱼娘目光交错,点头过后开启了九曜封印。

  “你怎么来了?”

  张瑾一美眸出神望着皓月,并未回头,如此平静低语。

  司禾:……

  我们着急啊!

 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了,总这么拖着怪吓人的……

  半年来提心吊胆的,多**煎熬啊?

  她跟赵庆心下传念,主动问起了境况:“之前不是说。”

  “一旦天地动荡,你在离宫外接应我和赵庆,一起把离宫的一道残片,给封入天衍图录?”

  “我们现在已经到了第十八层。”

  “距离天宫也只剩下六层……”

  “现在什么情况了?需要我们做什么?”

  听闻此言。

  张瑾一眼底涟漪微荡,平静摇了摇头转身入座。

  她侧目一眼。

  打量司禾与鲸鱼**担忧目光。

  幽幽轻声道:“暂时不用打算了。”

  “走你们的仙路吧。”

  “天下太平,是好事。”

  司禾:?

  又又又不用打算了?

  那太好了!

  但……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局势缓和了?你和他们商量妥了?”

  司禾比较捉急。

  虽说心下轻松了不少,但总感觉被溜了一圈儿,很是无语。

  对此。

  张瑾一神情微动,美眸深处满是深邃思索。

  她轻缓理弄云袖,狐疑自语道:“离烟的道则有些变化,暂时不会对血衣发难了。”

  “但我并没有与离主沟通过。”

  “可能……”

  这般情况。

  即便是青君,言辞都有些迟缓起来。

  模棱两可道:“可能是和药尊有关。”

  “自从你和赵庆,向我交代药尊的悬铃沟通后。”

  “离烟的道则,便渐渐趋于寻常,与过往千百年来无异。”

  “离主生性谨慎。”

  “没有万全把握,不会擅起纷争。”

  “许是他察觉到,药尊在琢磨我的动静吧。”

  “也可能,他已经知道我亲临离宫,不敢轻举妄动……”

  司禾:???

  赵庆:???

  两人心下满是古怪,这简直是匪夷所思。

  啥意思。

  离烟楼主,怂了?

  而其中原因竟然是——赵庆用铃铛和药尊交流过?

  这不对吧?

  虽说离宫下面几层的神通,都是用来逃命的。

  但离烟楼主仙神至尊,真就这么谨小慎微?

  司禾心下复杂无语,幽幽提醒道:“会不会有阴谋?”

  “你小心些。”

  哦?

  张瑾一美眸回望。

  眼底稍显意外与轻松。

  “不用多想。”

  “离主就是退缩了。”

  “万世大局,任何风吹草动,都需要谨慎推演。”

  “一颗草木,亦能撼动山河,何况是药王垂目……”

  “此间事已了。”

  “你们在离宫中,静心修行就是。”

  此间事已了……

  司禾听着,心下跟赵庆嘀咕不断。

  两人依旧是有些难以置信。

  就是说——

  血衣的小小行走赵庆,在离宫仙路之上,分心掏出了悬铃与药尊沟通……

  因为这件事,玉京天地的动荡都给压下去了!?

  这——

  救世主的大名。

  就算青君敢吹,他俩也不敢应啊!

  “这,应该是好事吧?”

  鲸鱼娘当然也满目震撼,此刻不由悻悻低语,请教着血衣楼主当面。

  张瑾一浅笑颔首。

  姿态清倦中带着写意:“对你们而言,是好事。”

  “对我而言……”

  “罢了,无关紧要。”

  “离烟神通对仙道修行,益处极多,叫赵庆多静心体悟。”

  司禾深深呼吸。

  继而颔首无声,有些无言以对。

  的确。

  如此最好。

  仙神的乱局继续拖下去,不说拖出个千秋万代吧。

  至少等张瑾一从龙渊里出来……

  司禾心下和赵庆琢磨不断。

  当然也能明白。

  青君对整个玉京来说,都有极大的压迫感。

  否则。

  也不至于一点点风吹草动,离烟楼当场就立正了……

  这里面赵庆取出的悬铃,也不过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。

  真正的压迫感,显然来自于青君和药尊。

  司禾眼看话到到了这里。

  不由认真问询,好心里多少有个底。

  “你在那十七位中,现在属于什么层次?”

  “离烟那位,很怕你?”

  嗯?

  张瑾一闻言,满是意外的瞟了司禾一眼。

  朱唇浅浅勾起,神情说不出的玩味……

  “你觉得呢?”

  司禾:……

  我不觉得。

  见此情景,她和赵庆及鲸鱼娘,心下才真正松了口气,只觉稳稳当当。

  看模样,青君是真的一点都不慌了。

  女子调笑过后,稍稍斟酌,才随意轻语:“到这般地步,并非孰强孰弱的问题。”

  “数万年布局之下,天地大计掣肘极多,才是关键。”

  “各方观棋引而不发,争的是势。”

  “——如今本座的势,依旧是最强的。”

  呃……

  司禾诧异,半信半疑。

  毕竟前半年,青影还整了个先逃的活儿。

  她着实不太认同,青君最强的说法。

  眼看司禾与卞鲸羽对视不语。

  张瑾一也不在意。

  转而轻笑道:“便如你,就是其中一部分。”

  “司禾。”

  “日后若逢天局,借你道兵一用,如何?”

  司禾:?

  你在这儿等着我呢?

  她心下不由一阵突突。

  但也不用跟赵庆交流琢磨,没有多想便无语点了点头,以示当然没问题。

  青君所说的道兵,显然不是太阿印。

  而是自己那与生俱来的乘黄天赋,专斩寿元的天地至宝。

  眼下,没有选择的空间。

  她天地所生,身负大道残片,如果不一条路跟青龙走到黑。

  就只能去投靠别的仙神至尊。

  而后者情况模棱两可。

  在青君还有把握的时候,借她道兵用用倒也没什么,即便其中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。

  不过自己的身家性命,本来也在青君手里……

  而且小骚龙还算大方,大道气运,也塞给了赵庆三成,比借用更干净利落。

  司禾一念及此。

  干脆直言:“你这颗大树要是能不倒,我的道兵你随便用呗。”

  “你别带着我们,翻车了就行。”

  翻车?

  张瑾一哑然失笑,轻轻摇头:“必不会伤你根基,会留给你们投效药尊的机会。”

  我们……

  司禾赵庆心念交流。

  继而抬眸疑惑追问:“那你的布局里……”

  “赵庆到底有什么用?”

  “张瑾一呢?”

  听此疑惑。

  鲸鱼娘也提起了心神,眼巴巴盯着陌生小姐,心里惦念的自然是谨一的境况。

  好在赵庆司禾还算有良心。

  时时就会交代自己一下,或者和青君聊聊……

  她近来最怕的就是,自家小姐稀里糊涂的,给青君当了替死鬼。

  好在眼下看着,这种概率已经是很小很小了。

  “自然另有大用。”

  “届时便看他们选择了……”

  青君显然不会对任何人吐露这些。

  且神情显得尤为自信,仿若一切尽在掌控,似是已经料定了赵庆和张瑾一日后的选择。

  但这般境况。

  在司禾与鲸鱼娘看来……

  算个卵的布局啊?

  哪有数万年的布局?

  半点儿没能看出来……

  只看到了一条……把弟子塞龙渊里,化身躲去化外的小骚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