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夜。

  月色清辉,如丝如雾。

  天香谷深处的一座阁楼之上。

  赵庆独倚阑干,操控着陌生的傀儡,遥望着漫天银河与月光。

  师姐和鲸鱼娘暂时离开了琼海州,只留下他独自一人在这里休养恢复。

  还给他留下了一台平板电脑打发时间。

  不过赵庆也只能无聊摆弄一些陌生的单机游戏,还要担心电量的问题。

  而且在这个世界,显然也没有网。

  三个人玩大富翁的时候,是因为有鲸鱼娘在旁边支持生物信号。

  如今便只有一些缓存好的科幻电影可以看看了……好在画质很不错。

  赵庆百无聊赖的划拉几下屏幕,而后将其息屏随手放在了身边。

  这种东西——有张姐在旁边的时候,亦或者带回家跟禾妈一起折腾,还算是很有趣。

  但如今只有他自己待在天香谷,却也显得没有什么可把玩的。

  周围是繁茂奇幻的花林,极远处是天香弟子的宫阁修殿。

  清凉的夜风之中带着奇异芳香,花池之中映着斑斓而梦幻的月影。

  平板电脑这种东西……除了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之外,其他跟一块砖片也没什么区别。

  身处傀儡之中,赵庆感觉极为别扭。

  不说最是习惯的玉碎焚心神通,就连稍微复杂一些的术法都无法施展,只能循着傀儡固有的经络运转灵气。

  至于气血攻伐之术更是无从谈起。

  一缕神识缺了泥丸的蕴养,也孱弱的根本不像话。

  而且,灵气还得靠灵石来随时供应。

  赵庆几经尝试之后,只觉得傀儡之身索然无味。

  他原本的身体就像是一片浩瀚的汪洋,灵力神识都是随取随用源源不绝。

  可以像涓涓细流那般消耗,用以磨砺神识和术法。

  也可以如汹涌大江一般,肆意倾泻修为与威压。

  但如今,傀儡之身就像是自来水管一样,只能呆滞的按照已有经络运转灵力不说……还随时有可能欠费停摆。

  没有灵石或灵阵的维持,就跟个凡人没有任何区别。

  赵庆不由暗自叹息。

  虽说他如今的实力远胜寻常筑基太多,但顶多也就是金丹前中期的水准。

  连他这么一个算不得金丹的修士,都已经如此的不自在。

  可想而知,司禾那等的修为……以往借助傀儡游历是多么的折磨。

  一念及此。

  赵庆不由生出几分庆幸,好在青影还算好说话,以后司禾也不至于再过的那么憋屈了。

  只可惜,司禾在万神阙时使用精魄,没来得及和他再次交换……

  现在没了司禾的传念,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。

  风声簌簌自耳畔穿过,好似轻吟。

  波光粼粼的花池中,斑斓的夜色摇曳荡漾。

  直到此刻,赵庆才恍然发现。

  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静谧,如此的冷清。

  就像是又回到了……十多年前独自往返丹霞城时,漫步在幽寂凄冷的深林中一般。

  视线尽头,天香宫阁之间的灯火,显得愈发朦胧而悠远。

  如今各州的天香修行之地,也都没有什么圣女脉主停留,唯有些许较为寻常的弟子闲游,亦或是玉京他脉前来访友的客人。

  无月之海的龙渊刚刚沉寂下去。

  中州的天香城便已有了动静。

  血衣天香两脉行走的试炼,赶得很急,中间也仅仅相隔不到一年时间。

  直到现在,赵庆也没有见过那两位已经突破境界的行走。

  一位是骨女和小姬口中的芷仙子,上一代天香第八行走。

  一位是师兄师姐嘴里的老八,如今已经跟着七师兄一起,在寻找化婴的契机了。

  据说这两位刚刚突破不久行走,其实并无道侣之实,但也算携手同行了数十年。

  对此,赵庆也只当是听了个八卦。

  不过他却发现……越是修行资质高的修士,反倒越喜欢打光棍。

  就像是南宫瑶姜言礼,亦或是骨女小姬,显然修行的年月也不短了,如今都还没有家室。

  还有张师姐、严烨师兄、秦掌门、陈长生……这些元婴化神修士,也都各自没有道侣。

  反倒是红尘宗门之中,成双成对的男女修士极为常见。

  不过如今,刘子敬和白婉秋,倒是也有了不小的苗头,他们也相识数十年了,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。

  赵庆怔怔的倚在阑干之畔观景。

  任由思绪发散。

  总不免想起家里的情况,但他没再敢跟小姨姝月传讯,免得说漏了什么,让家里平白担心。

  而小姨的回讯中,也只是提及等他早早回家,惊蛰之时还要陪柠儿去紫阳,其余并未多言分毫。

  也不知司禾如今在做什么?

  是家里暗自欣喜,还是已经跑到了北漠游逛?

  亦或是元神出游,远赴永宁州之外游历天地……?

  此刻,赵庆心思微动。

  又想起了青影的那面妆镜。

  面对镜子的时候,其中像是还有另一个陌生的自己……

  似乎跟前几日,清欢暗自传音提及的斩心境有些类似。

  而且青影似乎也并非重修。

  很明显,龙渊之中那条青龙,是有浩瀚修为在身的。

  而在离国的制符小妹,反倒更像是她的一道化身。

  这与司禾早先的推测完全不同。

  不过赵庆自己也琢磨不出什么,更没心思专门思考这些大能的破事儿。

  只等着回家之后,听清欢详细讲讲螭尊宫阙中的境况……

  身上有传讯玉荡起灵韵。

  赵庆取出查看,不自觉的露出温和笑意。

  红柠:“眼下在哪个圣地?去碎星明川坊的时候,有没有见到思雨?”

  赵庆稍加思索。

  以微弱灵气刻录消息回讯:“还没有去看咱们的商坊,姚师妹如今还在明川坊天香楼中?”

  对于红柠口中的姚思雨,赵庆自然是认得的。

  这是柠儿在中州游历之时,为数不多的一个亲近朋友。

  前不久他成为血衣行走时,这位姚仙子还曾去过龙渊……

  很快的,红柠再次传讯:“这都快四天了,什么时候回来?”

  “姝月和晓怡兴致似乎都不高,清欢在地宫修行也不见什么笑脸。”

  “娘娘根本见不到人影,说不定去哪玩了。”

  “现在只有我自己待在山顶的家里,外面那头傻猫也去山里逛了。”

  见此传讯,赵庆不由诧异。

  他当即问询:“血衣的封印还没有笼罩楚国?”

  红柠:“不清楚,我们感受不到封印的存在,已经三天没见到娘娘了。”

  这样啊……

  关于司禾消失了三天,赵庆也没有丝毫担心。

  要是姝月和清欢丢了三天,他肯定当下就传讯师姐,把自己送回楚国了。

  但禾妈丢了……却是一点危险都没有。

  连兰庆集都拿她没办法,血衣这边青影也答应了给她些自由。

  这种情况下,估摸着应该是玩的太起兴,没顾得上跟家里回讯。

  赵庆凝望手中玉片回讯道……

  “过些时日便回去,恐怕还得半个月。”

  “正巧问询了些天香行走的事宜,到时候带你们一起去中州,可以举荐你进入天香城玩玩。”

  手中传讯玉上瞬时便有灵气浮荡。

  红柠:“血衣还能推举我参与行走试炼?”

  赵庆握着传讯玉,悠闲迈步回到了自己休养的静谧小阁中。

  惬意倚靠在月窗之下,跟柠妹你来我往的交流,打发时间。

  “自然可以,而且到时候我也能进去给你帮忙。”

 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。

  红柠才传讯言道:“我现在就在咱们家的月台上,冷冷清清的,姝月和小姨在山下丁字院。”

  赵庆:??

  这回复跟自己之前的传讯,也没有任何关系啊?

  很快的,柠妹再次传讯。

  “不想知道天香行走的事,只想你早些回家,这几日只觉得孤寂凄冷,心烦意乱。”

  赵庆暗自叹息,传讯言笑:“这才四天不到,便已经如此想念?”

  ……

  ·

  寿云山顶。

  偌大宫阁之中。

  楚红柠独自倚在自己的小室里,一双恬静温柔的水眸凝望着传讯玉。

  得见赵庆的疑惑之后。

  她渐渐露出几分笑意,荡漾的水眸映着月光,明艳无双但却又透着几分捉弄之色。

  “柠儿可是将欲种都给了你的烂人,几日见不到便已经受尽了煎熬……”

  “只恨不得学着清欢那般,与你传讯时自行抚慰一二,便在这凄冷月台之上。”

  很快的,赵庆的传讯又到了。

  赵庆:“咱们家有禁制,你即便是在月台上赤着身子抚琴都行,别被姝月看到了啐你才好。”

  一见此言,女子水眸之间笑意更浓。

  不过她却也分不清,赵庆究竟是言笑说辞,还是真的提醒一二。

  红柠螓首低垂,目光扫过自己屈身倚坐之时,那娇柔而修长的玉腿与无暇美足……在朦胧月影下显得分外**。

  她不由水眸间更显几分灵动狡黠:“如今只穿了轻薄小衫,传讯之时似乎雀阴都有些颤动了。”

  “虽说月台之上夜风有些清凉,但思及与你遥遥相望,心里还是难免生出几分旖旎情念。”

  红柠自然是诓骗赵庆。

  她如今呆在自己静谧的小室里,哪来的夜风清凉?

  不过赵庆似乎并未在意她的说辞。

  而是认真传讯回复:“不要太过惹火,我正巧在南仙圣地做客,除却张师姐在身边外,还有几位陌生的师兄师姐。”

  红柠默默品读一二,似乎真的与赵庆遥遥交织着情欲,还能感受到对方那故意捉弄自己的小心思。

  什么叫师兄师姐在身边,让自己传讯不要太过惹火?

  嘁!

  明摆着就是让自己再放荡一些,与他一起传讯诉情嘛。

  楚红柠心如明镜。

  但那微凉的酥软朱唇轻抿间,传出的消息却依旧保持着……像是嬉闹一般的朦胧勾引。

  “自然不会惹你心生异样,要是因柠儿诉情致使你情欲难抑,再招惹了什么妖娆仙子,岂不是大事不妙?”

  “只是念及小足被你握在手中折磨把玩,想想便觉得羞人。”

  “亦或是与你对枕而倚,轻轻踏着你的身子,足心烫烫的也很舒适~”

  传讯玉一时没了动静。

  足足盏茶时间后,才传来赵庆的回讯:“莫要嬉闹,万一被师姐窥见你的传讯,你以后可怎么见人?”

  红柠旋即促狭一笑,似乎手中冰冷的传讯玉,都能引得她为此心神荡漾。

  一颦一笑之间,水眸中荡漾着明艳流光,却也唯有那缕清冷的月色能够窥见。

  “柠儿的欲种给了谁,此生便是谁的炉鼎,有什么难以见人的?”

  红柠如此传讯,旋即心思一动,又含笑刻录下新的消息。

  “轻薄小衫有些凉,夜风一吹便淅淅沥沥,柠儿要不要添件素裙……”

  这一次,赵庆很快回讯。

  “不许。”

  红柠心神一荡,含笑回复:“你想如何?”

  ……

  赵庆:“难得家中无人,你独自赏月,挽一个漂亮的妇髻如何?”

  “而后轻倚月影之下,独自极情恣欲,说不得天道残片还会生出感应,似乎比之传讯更显亲近。”

  见此传讯,红柠莞尔一笑。

  她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。

  唯有自己春心摇曳,轻颤飞升之时,天道残片才会增加一些资质。

  清欢便经常这般陪在床边,跟赵庆一起眉目传情。

  但……

  她一双明艳的水眸间,除却三分思念三分狡黠与两分担忧之外,更多了一抹朦胧春色。

  “好啊。”

  “但柠儿只怕你独行出了什么意外,还诓骗我们说你无事,甚至传讯玉都被人给摸了去。”

  “你要先自证才好,否则柠儿痴痴傻傻的,若是给别的男人传讯了荒唐……”

  “九华雨夜,柠儿求过你什么?”

  大约过了十息时间。

  传讯玉上荡起灵蕴:“求我多抚你的发丝,用雀羽逗弄你的耳朵。”

  “言说这些担忧托辞,莫非是觉得羞怯了?”

  红柠笑盈盈的凝望玉片良久。

  才起身探出神识观望了一二,而后带着自己的妆镜离开了小室。

  但却并未前往月台,只是躲在飞瀑之畔的月影朦胧之处,便已觉得羞愤万分了。

  她娇躯轻倚山岩,水眸之间的思念更重几分,有天香的欲种牵扯神魂,此前却也并非尽是嬉闹之辞。

  楚红柠朱唇轻抿,隐在发丝之间的精巧小耳,都紫红紫红的。

  却还是极为惹火的传讯言说:“柠儿准备了一面镜子。”

  “好以神识作画,对着镜子将自己的羞愤画下来,便当做今年送给你的小礼了。”

  赵庆:“小心不要被姝月抓到了才好。”

  “你哪来这么多鬼主意?真是比清欢还要不知羞。”

  红柠水眸轻颤,被自己的男人说放荡,心中便不由更为旖旎。

  但她似乎……更想以此将赵庆也折磨一番。

  “柠儿这几天无趣,自己想的主意呀!”

  “等你回来之后,咱们一起去七夏合欢宗游逛看看。”

  “除了寻些有趣的物件外,也好了解那些合欢炉鼎,都是如何纵情的……柠儿这个行走的炉鼎不得尽心些?”

  赵庆当即回讯:“我倒是听丹草坊的师妹说过一些,清欢也知道不少。”

  “比如……”

  ·

  ……

  琼海州,天香谷。

  当赵庆再次见到张师姐时,已经是七日之后了。

  这些天他一个傀儡独自待着,也不能修行,更是懒得游逛。

  除却思索日后三两事外,便是跟柠妹不时传讯诉情了,虽说有些孤寂,但也算是稍有慰藉。

  这段时间他发现了不少新奇事。

  比如,柠妹的传讯玉……除了能够传讯之外,还能够传汛。

  姝月也传汛过一次,不过小娇妻在家中怎么样都行,通过传讯玉诉情,终是还有些扭捏羞愤。

  当然,赵庆心知柠妹同样也很是拘谨,只不过是其爱闹的性情使然,才大着胆子传讯些荒唐言辞。

  天香谷第五脉首的殿阙之中。

  赵庆跟着师姐和鲸鱼娘,到了存放温养自己身体的禁室。

  由于推举天香行走试炼名额的缘故,与张瑾一交好的那位脉首,这些日子都在中州忙碌。

  他们便也就自行方便,索性有紫珠的奇药温养筋骨,也不需要天香出手太多。

  幽静的禁室内,神异的芳香逸散。

  即便是赵庆的傀儡之身,也能够感觉到言不尽的舒适与轻松,似乎自己的魂魄都在被这股奇香所影响。

  冰寒玉棺之中,那原先灵气磅礴的淡青药液,早已被鲜血染作了胭红色泽。

  一具身体安静的浸泡在其中,肩骨腕骨与脊梁之间,尽是森森白骨与渗人的肌体血肉。

  此前赵庆身处其中,还不觉得有什么。

  但轻松几日之后再看自己的身体,便觉神色有种说不出的狰狞扭曲,他自己看了这幅血淋淋的惨状都有些膈应。

  “筋骨恢复的差不多……”

  张瑾一美眸凝望棺中身躯,直接忽略了那**在外,而又棱角分明的男子肌肤。

  转而对赵庆轻笑道:“可以回去继续受折磨了。”

  “血肉伤势和魂躯归一,咱们找两个天香弟子帮帮忙就行。”

  赵庆微微叹气,而后点头随口道:“此番多谢师姐了。”

  听闻此言。

  张瑾一不由嗤笑:“假的不能再假。”

  “也算是报答你不杀之恩吧,要是你真跟楼主说想娶我,你看我杀不杀你。”

  鲸鱼娘笑眯眯道:“师姐哪有乘黄好,他又不傻。”

  赵庆:……

  平常这种玩笑话,他也就在家里能听见。

  不过张姐跟鲸鱼娘,显然是受过新时代熏陶的,跟这个世界别的女人不太一样。

  他抬眸笑望师姐,随口玩笑道:“我当时也没反应过来。”

  “师姐妥妥就是一个新时代自由女性,怎么会给我做小妾?”

  “哼,胡扯。”张瑾一烟眉轻挑,不屑轻哼一声。

  旋即以离魂之术开始剥离赵庆的魂魄,将他送回原本的身体之中。

  趁着操控对方魂魄的空隙,还顺带往玉棺里抛了一包甜辣酱。

  本来她就觉得楼主够离谱了,即便是没看上小八,但也受不了被人里里外外的发好人卡。

  这让她恨不得把楼主和赵庆一起杀了。

  “能够自我支配才叫自由,跟一夫一妻又没关系,我就是单纯对你没什么感觉。”

  鲸鱼娘明眸扇动,暗戳戳的补充道:“新时代的思想才前卫,我们还见过一个女博士开后宫的,男女都泡。”

  赵庆神情一怔,这种事确实也有可能。

  但还不待他说话。

  便觉得心神一颤,无尽的撕裂感传彻灵魂,就像是有几千把刀子把自己捅了个对儿穿。

  骨中血髓都如同正被吸食,再加上周身黏糊糊的血色药液,跟特么活生生下了油锅似的。

  “卧槽!”

  “你特么就是报复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