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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宁安澜取了一份点心,小口小口地吃着,动作尽量不发出声响。

  谢忱也端起了另一碗粥,举止优雅地用了起来。

  宁安澜的心依旧提着,但胃里有了食物,紧张感稍稍缓解。她忍不住用余光悄悄打量对面的谢忱。

 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用膳。

  只见他执匙的手指修长有力,动作不疾不徐,喝粥时几乎没有声音,咀嚼点心时也是细嚼慢咽。

  那姿态,并非宫中内侍常有的谨慎卑微,也非武人的粗犷,反而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斯文与优雅。

  像是从小受过严格教养的世家公子。

  这个念头一起,宁安澜心中不禁泛起疑惑。

  谢忱此人,如同凭空出现在宫廷,凭借雷霆手段和深不可测的心机迅速爬至高位。

  但他真正的来历、出身,却无人知晓。

  即便是上一世,她费尽心机,也未能查清他入宫前的底细。

  他就像一团迷雾,越是接近,越是觉得深不见底。

  她正想得出神,连咀嚼的动作都慢了下来。

  “在想什么?”谢忱突然开口,声音平静,却吓得宁安澜一个激灵。

  她脑子里还盘旋着关于他出身的好奇,被这突兀一问,几乎是脱口而出:“在想……大人用膳的姿势真好看,像是大家公子……”

  话一出口,宁安澜瞬间僵住,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!

  她这说的什么混账话!

  怎么能如此失仪地议论上官,还是议论一个权势滔天的宦官像大家公子?

  这简直是找死!

  “咳!咳咳咳……”她被自己的口无遮拦惊得呛住,顿时咳得满脸通红,狼狈不堪。

  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,反而听到一声低低的轻笑。

  谢忱放下手中的碗匙,竟亲自执起小几上的茶壶,倒了一杯温茶,递到她面前。

  “慢点。”他的语气里似乎还带着未散尽的笑意,听不出喜怒。

  宁安澜又惊又窘,也顾不得许多,连忙接过茶杯,一口气喝下,才勉强压住了咳嗽。

  她抚着胸口,脸颊滚烫,连耳根都红透了,低着头不敢再看谢忱,声如蚊蚋:“多……多谢公公……安澜失仪……”

  谢忱收回目光,重新端起了自己的粥碗,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,只淡淡说了句:“食不言,寝不语。”

  宁安澜如蒙大赦,再不敢胡思乱想,埋头专心吃饭,只求快点结束这顿让她心惊肉跳的早膳。

  可心底对谢忱那份难言的好奇,却又更深了一层。

  谢忱垂眸间,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。

  马车缓缓停下,车夫在外低声道:“爷,地方到了。”

  车厢内的气氛顿时从方才那点尴尬的静谧中脱离出来。

  宁安澜暗暗松了口气,正准备跟随谢忱下车,却见他并未立刻动作,而是好整以暇地看向她。

  “既已出宫,到了这宫外之地,便不必再拘着宫里的称呼了。”谢忱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。

  宁安澜一愣,迟疑道:“那……安澜该如何称呼公公?”

  谢忱唇角微扬,眼底闪过一丝戏谑:“直接叫名字便可。”

  宁安澜闻言,简直欲哭无泪。

  直呼谢忱之名?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!

  她连忙摆手,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恳求:“公公,您就别逗弄安澜了,这……这如何使得?安澜万万不敢!”

  谢忱却并不理会她的惶恐,目光深沉地看着她,语气放缓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:“咱家允许的。叫一声。”

  宁安澜心中叫苦不迭,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权倾朝野的谢公公,还有这么大的恶趣味?

  她能肯定,谢忱就是故意在逗她,看她窘迫不安的样子,难道就这么好玩吗?

  可她哪敢反驳,只能气鼓鼓地抿紧了唇,垂着眼睫,内心挣扎万分。

  在谢忱那不容回避的注视下,她终究是败下阵来。

  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赴刑场一般,用细若蚊吟的声音,飞快地吐出两个字:“谢……谢忱。”

  叫出口的瞬间,那股陌生,逾越规矩的感觉让她浑身都不自在极了,脸颊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。

  谢忱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又羞窘难当的模样,低低地笑了一声,似乎颇为满意:“声音大些,大方点。又不是做贼。”

  说罢,他不再看她,径自弯腰掀开车帘,利落地下了马车。

  宁安澜独自留在车厢里,捂着还在发烫的脸,懊恼地跺了跺脚。

  这都什么事啊!

  但事已至此,她只能努力平复心情,告诉自己入乡随俗……不对,是听从命令!

  随后她也跟着下了车。

  脚踩在宫外的土地上,呼**不同于宫廷,带着市井气息的空气,宁安澜暂时将称呼的尴尬抛到脑后。

  她目光投向前方那条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巷子。

  两人站在略显僻静的槐花巷口,巷子不深,一眼便能望到头,多是些低矮的民房。

  “公公……谢、谢忱,”宁安澜轻咬下唇,有些别扭地改了称呼。

  她低声道,“我根据记录上的地址,就是前面那户。我过去敲门打听一下。”

  谢忱淡淡“嗯”了一声,并未多言,自然而然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的位置。

  看似随意,却无形中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。

  宁安澜按捺住心中的异样,走到记录中王嬷嬷家的门前。

  木门紧闭,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,门楣和窗棂都积了灰,一看便是久无人居的模样。

  她心中咯噔一下,抬手叩响了门环。

  “叩叩叩——”

  沉闷的响声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,无人应答。

  她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,依旧只有回音。

  “别敲了,这家没人住很久啦。”旁边一户人家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
  一个提着菜篮、看起来颇为热心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,打量着他们这对气质不凡的生面孔。

  宁安澜连忙转身,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:“这位大娘,打扰了。请问这户人家是搬走了吗?您可知他们去了哪里?”

  那妇人摆摆手,语气肯定:“搬走?可不是嘛!起码得有三四年没人住喽!”

  “以前住这儿的那家人,神神秘秘的,也不怎么跟邻里来往,后来突然就搬走了,再没回来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