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天时间,轧钢厂这台庞大的机器围绕着《轧出钢材筑山河》这个项目全速运转起来。

  工业部的绿灯大开,效率惊人,一辆嘎斯69吉普车直接开进厂区。

  两名部里的干部带着一口覆盖着军绿色帆布的箱子。

  掀开帆布,揭开木箱盖子——那台来自苏联的基辅便携式电影摄像机在众人的注视下露出了真容。

  \"嚯!\"苏长顺凑近了看,忍不住咂舌,\"这铁疙瘩,够份量啊!\"

  他伸手**一下那冰冷光滑的金属机身,被许富贵眼疾手快地拦住。

  \"哎呦,苏干事,小心,这镜头金贵着呢,沾了指印可不好擦。\"许富贵那紧张劲儿,活像护着刚出生的亲儿子。

  苏长顺缩回手,撇撇嘴,心里吐槽:至于么?不就是个大号照相机?但看着那粗犷又精密的镜头筒,还有旁边码放整齐的黑白胶片盒,他心里也忍不住有点小激动。

  这玩意儿,搁五十年代,妥妥的高科技啊!

  拍电影?放以前,那是文化部电影厂那些艺术家的专利,现在,他苏长顺一个轧钢厂宣传科的小干事,居然也能摆弄这玩意儿了?

  这感觉…有点魔幻!

  许富贵搓着手,脸上泛着红光,如同**情人般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每一个部件,检查片盒的密封,擦拭镜头,动作熟练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激动。

  这才是他曾经在东北电影厂梦寐以求的真家伙,他一边调试,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,全是苏长顺听不懂的专业名词。

  \"许师傅,您悠着点,别把机器念叨坏了。\"苏长顺忍不住调侃一句,引来旁边帮忙的许大茂一个白眼。

  许富贵倒是没在意,嘿嘿一笑:\"苏干事,您放心,这宝贝疙瘩,我熟!\"

  剧本早已烂熟于胸,许富贵不愧是老手,他理解苏长顺要的效果。

  用一个个扎实,充满人情味的小故事打底,最终汇聚成工业力量推动山河建设的磅礴主题。升华是目标,但地基必须打得实。

  \"苏干事,\"许富贵对苏长顺的态度明显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的尊重,但语气轻松了些。

  \"咱们稳扎稳打,先从车间里这些工人的小故事拍起。没台词,全靠动作和场景说话,效果反而更真,一天,最多一天,我保证把李庆祥带徒弟,工人交接班,机器保养这些段落全拍利索。时间要是富裕,轧钢机运转的大场面也能捕捉几个镜头,您就瞧好吧!\"

  他指着剧本里几个标注好的段落,思路异常清晰。

  \"至于那些真正的山河壮阔,航拍镜头的部分,部里说**那边手续还在协调,估计要晚几天。正好,咱们把这边基础夯实了,设备也磨合熟了,等通知一来,咱们直接拎着这宝贝——\"

  他拍了拍那台铁疙瘩,\"坐工业部协调好的军用直升机就走,比挤那慢吞吞的铁皮火车快多了,到时候,长江大桥工地,钢轨铺设的壮观景象,咱想怎么拍就怎么拍,那才叫过瘾!”

  苏长顺点头,眼中带着一丝期待和看热闹的兴奋。

  \"成!许师傅,您是行家,具体拍摄节奏您把握,我只管监制效果。就按您的计划来。咱们这就开始,我倒要看看,这铁疙瘩能把咱们的工人兄弟拍成啥样。\"

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  锻工车间里,蒸汽弥漫,金属撞击声震耳欲聋。

  那台苏联基辅被稳稳地支在了三角架上,如同一只沉默的巨眼,正对着钳台。

  开拍!

  镜头里,正是老劳模李庆祥和他刚拜师不久的徒弟贾东旭。

  李庆祥一脸严肃,一手扶着烧红的锻件,一手握着沉重的铁锤,一边做示范动作,一边嘴里呵斥着徒弟的要领,那严厉又带着专注的眼神,被摄像机忠实地捕捉下来。

  贾东旭则紧张又专注地模仿着,汗水从他额头流下,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,滋的一声化作白烟。

  他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但眼神里那股被逼出来的狠劲和求生欲,在镜头下显得格外清晰。

  许富贵猫着腰,眼睛紧贴取景器,双手沉稳而精准地操控着镜头的推拉摇移。

  他摒弃了花哨的技巧,整个镜头运用稳,准,实!

  特写——汗水滴落,中景——师徒配合,远景——锻锤砸下的巨大冲击力与整个车间的繁忙景象…每个画面都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和无声的叙事张力。

  苏长顺站在许富贵身后不远处,抱着胳膊,饶有兴致地看着。

  他并非只是监工。他的心思活络着。

  他小声嘀咕:\"啧,李师傅这眼神,够凶!贾东旭这小子,脸都吓白了…不过别说,这画面感,真带劲!\"

  \"许师傅这手够稳啊,这大铁锤砸下来,我看着都肝颤,他镜头居然一点不抖?练过?\"

  \"哎呦,这汗珠子掉铁砧上那滋啦一声,绝了,这音效都不用后期配。\"

  他留意着许富贵的每一个细微动作。

  调整焦距时手指的力度,摇镜头时身体的协调,面对炉火强光时如何迅速调整光圈…

  这些技巧,不是书本上能学来的。

  他心里琢磨:这玩意儿,比写剧本累多了,不过…好像也挺有意思?

  出乎苏长顺意料的是,许富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这份学习意图和看热闹的心态。

  在一次更换胶片的间隙,许富贵一边熟练地操作,一边头也不回地主动说。

  \"苏干事,看您挺关注这机器的?看得挺起劲儿?\"

  \"嗯,确实新奇!\"苏长顺坦然地承认,凑近了些,\"这黑布隆冬的,您在里面摸黑换胶片?不会弄错吧?”

  \"哈哈!\"许富贵在布罩里笑了,\"熟能生巧,您注意看这个片盒的卡口,\"他摸索着指导,语气带着专业人士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示好。

  \"有个小凸起,对准机器这边的小凹槽,咔哒一声就到位了,这就是手感,比眼睛看还准,大茂!学着点,别毛手毛脚的,回头把胶片曝光了,把你卖了都赔不起。\"

  他这话,表面上是训斥旁边帮忙打灯的许大茂,实则是在向苏长顺展示自己的专业素养,同时也在不露痕迹地传授秘诀,还带着点小幽默。

  许大茂在一旁撇撇嘴,但不敢反驳,老老实实地听着,记着。

  父亲早就严厉告诫过他,这次拍片是鲤鱼跃龙门的机会,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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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又是两天时间,许富贵像上了发条的老钟,精准而高效。

  车间里那些充满人情味的小故事——李庆祥严厉中带着期许的教导,贾东旭咬牙硬撑的倔强,工友间无声的扶持,老工人摩挲照片的温情…

  以及轧钢机吞吐火红钢坯,钢轨延伸的磅礴画面,都被他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,通过那台机器忠实地捕捉到了胶片上。

  效率高得让苏长顺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:这老许,干活是真利索,看来是真憋着劲儿想露脸啊。

  这天一早,苏长顺骑着自行车,载着媳妇李晓梅晃晃悠悠地进厂。

  刚到厂门口,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。

  轧钢厂那平时堆满煤渣和废钢的露天小广场上,此刻赫然停着一架墨绿色的军用直升机。

  那粗犷的线条,巨大的旋翼,充满力量感的机身,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。

  旁边,两名荷枪实弹,身姿笔挺的战士如同雕塑般守卫着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。

  \"我的妈呀!\"李晓梅惊呼一声,下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衣角,眼睛瞪得溜圆,\"这…这是啥?飞机?咋停咱厂里了?\"

  苏长顺也挪不动步了,自行车往旁边一支,眼睛死死盯着那架钢铁巨鸟。

  心跳加速,米-4,苏联货,他脑子里瞬间蹦出直升机型号。

  这玩意儿,可是今年4月才刚从老毛子那边引进的稀罕货。

  说是中国最早装备的直升机之一都不为过,绝对的国之重器,平时只能在报纸上模糊的黑白照片里瞅瞅,现在居然活生生杵在自己厂里了?

  这就是他苏长顺未来几天的座驾了?

  虽说早已经有心里准备,但是还是激动啊,拍个纪录片,能调动军用直升机搞航拍?这待遇,放后世自媒体时代都够吹一辈子了。

  更别说在1955年,这简直…简直像做梦一样,他忍不住掐了自己大腿一下。

  嘶——疼,是真的!

  \"嘿,瞧见没,米-4,老毛子的好东西。\"

  \"乖乖,这玩意儿能飞多高?能坐几个人?\"

  \"废话,肯定是来接拍电影那帮人的,听说要上天拍!\"

  \"拍电影?坐这玩意儿上天?我的老天爷,这得是多大的排面啊!\"

  周围早已围满了上班的工人,议论声,惊叹声此起彼伏。

  懂点军事的男工们更是兴奋地指指点点,唾沫横飞地讨论着这架直升机的性能参数,脸上写满了羡慕和敬畏。

  李晓梅听着周围的议论,她知道丈夫在搞电影,可没想到…搞这么大阵仗?这都动上军用飞机了?

  \"长顺…这…这太吓人了吧…\"她声音激动有点发颤。

  苏长顺回过神来,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和那点不真实的眩晕感,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媳妇的手背,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点痞气的笑。

  \"吓人啥?咱是去拍片,又不是去打仗,这玩意儿,看着唬人,坐上去也就那么回事儿,回头给你讲讲啥感觉。\"

  他心里却在想着,厂里要求20号前交样片…要不…咱磨蹭磨蹭?多飞几趟?这机会,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,坐军用直升机航拍?这牛逼够我吹到下辈子。

  人群越聚越多,几乎把广场堵了个水泄不通。保卫科的人满头大汗地开始驱赶:\"散了散了,都上班去,看什么看,别耽误正事,都回车间去。\"

  傻柱也挤在人群里,踮着脚往里瞅。

  他昨天听许大茂那小子吹牛,说他跟他爹要上天拍电影,他还以为是许大茂又满嘴跑火车,当场就怼了回去。

  \"就你?还上天?你爹能把你挂风筝上放上去就不错了。\"

  可眼前这架势…许大茂那小子,好像真没吹牛?

  傻柱心里那个羡慕嫉妒啊,男人谁不对这种能上天的铁鸟充满向往?

  他看着那架直升机,又想想许大茂那得意劲儿,心里酸溜溜的:**,便宜许大茂那孙子了,跟着他爹沾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