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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后半夜,寒风骤起,像是有无数头野兽在黑暗中嘶吼。

  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裹胁着,漫天飞舞,天地间瞬间被一片白茫茫所笼罩。

  坐在骡车上的李逸和秦心月几乎同时伸出手掌,接住了飘落的雪片,冰凉的触感在掌心转瞬融化,顺着指缝滑落,带来一阵寒意。

  “坐稳了!”

  李逸裹了裹身上的皮袄,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。他拿起手边的树枝,轻轻抽了下大骡子的**,低喝一声:“驾!”

  大骡子打了个响鼻,迈开蹄子在积雪初覆的土路上快步前行,车轮转动发出辘辘声响。

  大荒村,李逸家.....

  向来睡眠极好的白雪儿,今晚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。火炕虽暖可屋外的狂风呼啸声总让她心神不宁,像是有猛兽在院外徘徊,随时会破门而入。

  “姐姐.....你睡了吗?”

  白雪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,小声询问,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。

  于巧倩的声音随之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:“还没。”

  “哎呀......夫君今天怎么还没回来?不会出什么事了吧!”白雪儿攥紧了身上的被褥,语气愈发焦急。

  “快呸呸呸.....别乱说!”于巧倩连忙打断她:“兴许是县城里有事耽搁了,夫君那么机灵不会有事的。”

  “可之前在大牢里,听那些狱卒说,一到冬日里匪患就猖獗......夫君他一个人......”

  白雪儿越说越害怕,声音都带上了哭腔。

  “呸呸呸......别胡思乱想!”

  于巧倩嘴上呵斥,心里却也揪得紧紧的。她攥着被子的手指微微用力,耳朵贴在炕上,试图捕捉屋外的任何动静。

  白雪儿缩在被窝里,依旧翻来覆去,时不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,搅得于巧倩也没了睡意。

  就在这时,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夹杂着车轮碾雪的声响,隐约从村口传来。

  白雪儿猛地坐起身,侧耳倾听,片刻后,就听到了清晰的拍门声和李逸熟悉的呼唤:

  “雪儿!倩儿!开门啊!”

  “姐姐!夫君回来了!”

  白雪儿瞬间喜上眉梢,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,顾不上穿衣就想跳下火炕。

  于巧倩一把拉住她,嗔道:“雪儿!你疯了!穿这么少出去,冻着了又要染风寒!”

  “哦.....我知道了!”白雪儿吐了吐舌头,手脚麻利地穿上冬衣,动作快得像阵风。

  于巧倩无奈摇头,也跟着起身,用火折子点燃了油灯。

  昏黄的灯光照亮小屋时,白雪儿已经推**门,一头扎进了漫天风雪里。

  屋外,寒风裹胁着白雪呼啸而过,雪片打在脸上生疼。白雪儿却毫不在意,雀跃着跑到小院门口,费力地拉开木门。

  门口站着心心念念的李逸,他身上落满了雪花,皮袄上结了一层薄冰,身旁还立着一道人影,同样裹着厚厚的积雪。

  “雪儿姑娘.....”那人影开口,声音带着几分沙哑。

  白雪儿愣了一下,才认出对方:“秦姐姐?你怎么和夫君一起回来了?”

  “先进屋,进屋再说,外面太冷了!”李逸催促着,将身上的积雪抖落,吆喝着将骡车赶进院子。

  白雪儿连忙关上院门,秦心月不等招呼,就上前拎起板车上的米袋,一袋近百斤的米,她竟一手一个,稳稳当当提进了屋里,脸上不见丝毫吃力。

  李逸看得心中啧啧称奇:秦姑娘这力气真是深藏不露!就这苗条身形,谁能想到有比何铁牛还大的力气,看来习武是很靠谱的。

  “呀!夫君,这是驴子吗?好壮呀!”

  白雪儿看着李逸将一头高大的牲口拉进新搭的木棚,好奇地跟了过去。

  “这是骡子,比驴子能干活,在乡里买的,只花了六千钱!”

  李逸语气带着几分得意,这价格确实低得离谱。

  白雪儿开心地拍手:“不管是骡子还是驴子,能拉车就是好的!以后夫君赶路就不用那么辛苦了!”

  “雪儿,你端盆水出来,这骡子渴坏了。”李逸摸了摸骡子的头,它温顺地打了个响鼻。

  “好嘞!”白雪儿应了一声,转身跑进屋里,不多时就端着一个木盆出来。

  李逸早有准备,木棚下的地面被他提前压得平整,还堆了几捆干燥的杂草。他将杂草切碎丢进木槽,又抓了几把黄豆放进石磨里磨碎,掺进草料中。

  豆子是精料,吃豆子能让骡子更有力气,还能增强免疫力,寻常农户可舍不得这么喂。

  忙活完这些,李逸才拍了拍手上的草屑,走进屋里。

  里屋的木桌旁,于巧倩已经点亮了两盏油灯,昏黄的灯光将小屋照得暖意融融。

 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,李逸简单说明了秦心月的情况:“倩儿,雪儿,秦姑娘如今没地方去,以后就跟着咱们一起生活吧。”

  秦心月站起身,对着二女抱拳行礼,语气诚恳:“倩儿姑娘,雪儿姑娘,日后多有打扰了。”

  于巧倩浅笑点头,温柔地说:“秦姑娘不必客气,以后都是一家人。”

  白雪儿却眨着大眼睛,一脸疑惑地问:“夫君,是不是说,秦姐姐以后也是你的媳妇了?”

  秦心月的脸颊瞬间涨红,连忙低下头默不作声。

  李逸哭笑不得地连连摆手:“雪儿,别乱说!眼下只能这样大家一起住,等来年天暖了,我在院子里再搭一间房给秦姑娘住。”

  “哦,原来是这样.....”白雪儿似懂非懂地点头,又转头对秦心月说:“不过秦姐姐,我觉得你要是嫁给夫君也挺好的,夫君人可好了!”

  于巧倩在旁边轻轻拉了下白雪儿的衣袖,白雪儿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,吐了吐小舌头,乖乖闭上嘴。

  秦心月见二女没有丝毫嫌弃,心中的担忧也放下了。等李逸吹灭油灯,四人一起上了炕。火炕宽敞,挤四个人也不显得拥挤。

  次日清晨,李逸推**门,眼前一片白茫茫......

  雪下了半指厚,天地间浑然一色,脚踩在雪地上,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

  大骡子在木棚里安安静静地吃草,显得格外温顺,让李逸很是满意。

  李逸拿起扫帚扫了扫院子里的积雪,然后开始练习《气合拳》。

  寒风中,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,哈出的白气在眼前转瞬消散。不求成为武林高手,只为强身健体,多攒些熟练度升级。

  秦心月也早早起来了,站在屋檐下看着李逸练拳,眼中满是惊讶。才几日不见,李逸的拳术竟变得如此标准,招式连贯流畅。

  李逸收势站稳,转头看向她:“秦姑娘不再睡一会儿?”

  秦心月摇头,语气恭敬:“东家都起来了,我一个做活的怎好意思贪睡?以前练武时我起得比这还早。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活吗?”

  李逸明白她的心思,寄人篱下,总想做点什么才心安。

  “那麻烦秦姑娘去割些干草回来,喂骡子用。等吃完早饭,让雪儿教你怎么用脱壳工具给粟米脱壳。”

  “好。”

  秦心月应了一声,转身拿起墙角的镰刀,独自走进了漫天风雪里。

  李逸看着她的背影,苦笑摇头,表面上是落魄村姑,骨子里还是个冷傲的秦女侠。

  吃过早饭,李逸继续搭建另一个木棚。白雪儿在院子的角落里教秦心月使用脱壳工具,耐心地演示着踩踏板的技巧。

  “哎呀?院子里这么热闹呢!”

  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传来,李逸转头一看,只见王寡妇扭着粗腰走了进来,眼角微微抽搐,这尊大神怎么来了。

  王寡妇的小眼睛在三女身上扫了一圈,最后落在木棚下的大骡子身上,表情瞬间愣住,随即夸张地叫道:

  “哎呦喂......李三,你现在可真是厉害啊!连大骡子都置办上了?看来刘氏说的都是真的,你最近赚了不少钱,还囤了好多粮吧!”

  不等李逸招呼,她就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,目光在脱壳工具上转了转,露出了然的神色。

  秦心月下意识地看了李逸一眼,眼神里带着询问,像是在说:东家,需要我把她丢出去吗?

  李逸连忙递了个安抚的眼神,强颜欢笑迎上去:“王嫂,这么冷的天,你怎么过来了?”

  王寡妇开门见山,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:

  “昨儿我去刘氏家串门,她家那个大火炕可真暖和!我看到铁牛在用一个大木头疙瘩,踩来踩去的,问了才知道是给粟米脱壳的,铁牛说用这东西脱壳快,一个月能赚几百钱呢!”

  王寡妇又上前一步,拉着李逸的胳膊,语气热切:

  “李三啊,有赚钱的好事可不能不带我!以前你可没少去我家蹭饭,必须也给我弄一个这大木疙瘩!”

  李逸面露难色:“哎呀嫂嫂,你看我这还忙着搭棚子,木料也不够了,要不你去乡里找个木匠做?”

  王寡妇不满地瞪了他一眼:“哎呦,这大雪荒天的,你让我去哪找木匠?不就是缺木头吗?成!我这就去给你砍两棵回来!”

  说完,不等李逸拒绝,她转头就走出了小院。

  两个小时后,王寡妇竟真的拖着一棵粗壮的树干回来了,将树干丢在地上,她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,气喘吁吁地说:“李三,这棵树够了吧!”

  李逸嘴角抽搐,这王寡妇五大三粗的,还真有膀子力气。

  “行.....既然嫂嫂都把树砍回来了,我总不能不答应。后天你过来拿吧。”

  见李逸痛快答应,王寡妇的脸色才好看了些:“哈哈....成!那我后天再来!你要是嫌这棵不够粗,我再去给你砍!”

  以前最为村里的两大害虫,李逸确实挨家挨户地都光顾过,条件允许的情况下,帮一把也无妨,还能赚些木工熟练度。

  可让李逸无语的是,下午的时候,赵寡妇、钱寡妇、大张寡妇,那些平日里总喜欢和刘氏嚼舌根的农妇,竟一人拖着一根树干,陆续来到了他家门口,一口一个李三兄弟,喊得格外亲热。

  上午刚答应了王寡妇,李逸自然没法拒绝其他人,只能一一应下,看着院子里堆起的几根树干,哭笑不得。

  “你很需要树吗?”秦心月歪着头看向他,眼神里满是疑惑。

  李逸看着院里的树干,苦笑回答:“暂时应该不需要了。”

  天黑之前,用作干活的木棚终于搭建好了。下午得了这么多木材,李逸索性按照木屋的规格来做,搭了三面木墙,能有效挡风。

  “李公子,再弄一面木墙,我可以睡这里。”秦心月看着木棚,开口说道。

  虽然于巧倩和白雪儿待她和善,但她总觉得睡在一个炕上不太合适,毕竟男女有别。

  “秦姐姐,就算封上一面木墙,这里还是很冷的!”白雪儿连忙劝道:“火炕那么大,挤一挤暖和。”

  于巧倩看穿了她的心思,也过来劝阻:“是啊秦姑娘,还是睡炕上吧。你若是冻生病了,夫君还要跑乡里给你买药,多麻烦。”

  李逸连连点头,心里暗道:有两个善良的媳妇就是好。

  秦心月见众人真心挽留,也不再坚持。虽是习武之人,身体强健、忍耐力远超常人,但睡过火炕的温暖后,她也确实有些不舍。

  一整天的时间,李逸忙得像个不停转的陀螺。

  早起练拳,之后做木工活,中午下厨做饭,下午继续做木工,晚上准备晚饭,饭后还要做缝纫活,这让秦心月很是惊讶。

  在这个时代,女人讲究三从四德,地位低下。大户人家还好些,多是些礼仪规矩,可在穷苦人家,这种观念就变得有些畸形,成了愚忠愚从,丈夫说的任何话妻子都必须听从,脏活累活全由女人包揽,还要忍受打骂,伺候夫家老小。

  秦心月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逸这样的男人,他从不强求白雪儿和于巧倩干活,做饭砍柴这些粗活都自己来,脸上还带着心甘情愿的笑意。

  白雪儿想给他洗脚,都得趁他睡着时偷偷摸摸的。

  秦心月坐在油灯旁,看着李逸低头缝补衣物的样子,手指灵巧地穿梭在布料间,脸上带着专注的神情。

  她心里暗自嘀咕:真是个怪人.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