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景看着眼前这个衣着光鲜,满面红光的好侄儿。

  再看看自己这一身狼狈。

  气就不打一处来。

  “少在这里猫哭耗子!”

  萧景一**坐在铺着锦缎的椅子上。

  瞬间在上面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**印。

  他瞪着萧煜,咬牙切齿。

  “你小子是故意的吧?”

  “明知道本王来了,还让本王在工地上搬了七天的砖!”

  “你看看本王这手!”

  他伸出双手。

  原本养尊处优,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。

  此刻上面布满了老茧和血泡,指甲缝里全是黑泥。

  萧煜看了一眼,一脸的无辜。

  “七叔这话从何说起?”

  “侄儿我也是刚收到消息,这不立马就让人把您接过来了吗?”

  “不仅接您过来,侄儿还特意在这景悦楼摆下酒席,为您压惊。”

  说着,他指了指桌上丰盛的菜肴。

  “您看,这都是您爱吃的。”

  “这道红烧熊掌,可是景悦楼的招牌菜,炖了整整三个时辰呢。”

  萧景看了一眼那色泽红亮,香气扑鼻的熊掌。

  喉结不争气地滚动了一下。

  他在工地上天天啃凉馒头,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。

  “哼!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!”

  萧景冷哼一声,也不客气。

  直接伸手抓起一只熊掌,张嘴就啃。

  吃相之凶残,活像一头饿了半个月的老狼。

  满嘴流油,毫无形象可言。

  一旁的王旭看得直皱眉。

  他虽然也饿,但多年养成的礼仪,让他做不出这种粗鲁的举动。

  更何况……

  他还在为刚才被迫进青楼的事耿耿于怀。

  “凉王殿下。”

  王旭板着脸,对着萧煜拱了拱手。

  语气生硬。

  “老夫乃是朝廷命官,殿下带老夫来这种烟花之地,未免有失体统吧?”

  萧煜转头看向他。

  脸上的笑容不变,但眼神却冷了几分。

  “体统?”

  萧煜轻笑一声,重新坐回椅子上。

  他端起酒杯,抿了一口。

  “王御史在工地上搬砖的时候,怎么不讲体统?”

  “跟监工为了半个馒头吵架的时候,怎么不讲体统?”

  王旭的老脸,“腾”地一下红了。

  那是他这辈子最不愿回首的黑历史。

  竟然被这小子当面揭穿了!

  “你……”

  王旭羞愤交加,指着萧煜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  “行了,王御史。”

  萧煜放下酒杯,收起了脸上的笑容。

  “都到这儿了,就别端着你那御史的臭架子了。”

  “在本王这里,没有什么体统不体统。”

  “只有顺从,或者……”

  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道寒芒。

  “死亡。”

  包厢里的温度,瞬间降到了冰点。

  王旭浑身一僵,他看着萧煜那双冰冷的眸子。

  心中毫不怀疑,如果自己再敢多说一句废话。

  这位爷真的会拔刀砍人。

  刚才还叫嚣着要撞死在门口的气节,此刻在死亡的威胁面前,瞬间烟消云散。

  他咽了口唾沫,默默地走到桌边坐下。

  学着萧景的样子,抓起一个肘子,埋头苦吃。

  只要我吃得够快,尴尬就追不上我。

  萧煜看着这两个瞬间老实下来的家伙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  这就对了嘛。

  到了他的地盘,是龙得盘着,是虎得卧着。

  管你是亲王还是御史。

  不听话?

  那就饿几顿,再搬几天砖。

  保管治得服服帖帖。

  “来人。”

  萧煜拍了拍手。

  门外立刻走进来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。

  “伺候两位爷喝酒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姑娘们娇滴滴地应了一声,扭着腰肢走了过去。

  虽然这两个客人身上臭了点,脏了点。

  但既然是凉王殿下的贵客,她们自然不敢怠慢。

  “爷,奴家敬您一杯。”

  一个姑娘依偎在萧景怀里,把酒杯递到他嘴边。

  萧景也是个老色鬼了。

  在京城的时候,也没少逛青楼。

  此刻温香软玉在怀,又有美酒佳肴。

  刚才那点不快,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。

  “哈哈哈!好!好酒!”

  萧景张开大嘴,就着姑**手,把酒一饮而尽。

  还不忘在姑****上捏了一把。

  惹得姑娘一阵娇嗔。

  另一边。

  王旭就比较惨了。

  他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,如坐针毡。

  旁边的姑娘刚要往他身上靠。

  他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,猛地往旁边一躲。

  “别……别过来!”

  “男女授受不亲!”

  那副贞洁烈女的模样,看得萧煜直想笑。

  “王御史,放轻松点。”

  萧煜悠悠地说道:“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。”

  “今晚,咱们只谈风月,不谈国事。”

  说完,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,举杯示意。

  “来,侄儿敬七叔和王御史一杯。”

  “欢迎来到凉州!”

  萧景哈哈大笑,举起酒杯。

  “好侄儿!干了!”

  王旭犹豫了半天,最终还是在萧煜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视下。

  颤颤巍巍地举起了酒杯。

  一饮而尽。

  辛辣的酒液入喉,化作一团火,在肚子里烧了起来。

  王旭苦着一张脸。

  完了。

  这一杯酒下去,他的清白……全毁了!

  酒过三巡,桌上的盘子空了大半。

  萧景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,手里还抓着根啃得溜干净的熊掌骨头。

  他打了个震天响的饱嗝,用满是油腻的袖子胡乱抹了把嘴。

  那副心满意足的模样,哪还有半点亲王的架子。

  活脱脱一个刚吃饱饭的老农。

  旁边的王旭也没好到哪去。

  虽然极力保持着斯文,但面前堆成小山的骨头,还是出卖了他。

  这顿饭,两人吃得那是相当扎实。

  萧煜放下酒杯,笑眯眯地看着两人。

  “七叔,王御史,吃好了?”

  萧景剔着牙,斜了他一眼。

  “马马虎虎吧。”

  “比起京城的御膳,还是差了点火候。”

  “不过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,能凑合吃一口,本王也就不挑了。”

  这老货,典型的端起碗吃饭,放下筷子骂娘。

  萧煜也不恼,依旧笑得如沐春风。

  “吃好了就行。”

  “既然吃饱喝足了,咱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?”

  听到“正事”二字。

  萧景剔牙的动作一顿。

  他坐直了身子,脸上的醉意瞬间消散了几分。

  那双浑浊的老眼中,闪过一道精光。

  “正好,本王也有事要跟你说道说道。”

  “啪!”

  萧景猛地一拍桌子,把手里的骨头扔在盘子里。

  发出一声脆响。

  旁边的姑娘们吓了一跳,纷纷停止了奏乐,怯生生地看着这位喜怒无常的爷。

  萧煜挥了挥手。

  “都下去吧。”

  姑娘们如蒙大赦,抱着乐器,逃也似的离开了包厢。

  史可信和叔孙言见状,也很有眼力见地退到了门外,顺手带上了房门。

  包厢里,只剩下叔侄三人,外加一个王旭。

  气氛,瞬间变得有些凝重。

  萧景盯着萧煜,冷笑一声。

  “大侄子,你刚才说谈正事。”

  “那咱们就好好谈谈。”

  他指了指自己还肿着半边的脸颊。

  “你看看,这是谁打的?”

  萧煜装模作样地凑近看了看,一脸的惊讶。

  “哟,七叔,您这脸怎么肿了?”

  “刚才侄儿就想问来着,是不是凉州的水土不服,上火了?”

  “上火?”

  萧景气乐了。

  “本王这是被人用刀背抽的!”

  “还有本王这后脑勺,现在还疼着呢!”

  他越说越气,唾沫星子横飞。

  “那个黑脸的混账东西在哪儿?”

  “把他给本王交出来!”

  萧煜眨了眨眼,一脸的茫然。

  “黑脸的混账?”

  “七叔,您说的是谁啊?”

  “侄儿这凉州城里,黑脸的人多了去了,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一个?”

  见他装傻充愣。

  萧景更是火冒三丈。

  “少跟本王来这一套!”

  “就是那个带兵剿匪的将军!”

  “长得跟个黑炭头似的,说话嗓门比驴还大!”

  “就是他,把本王从黑风寨绑到了工地上!”

  “还……还抽了本王一刀背!”

  说到这儿,萧景感觉脸颊又开始隐隐作痛了。

  奇耻大辱啊!

  他堂堂亲王,竟然被一个丘八给打了。

  这口气要是咽下去,他以后还怎么在京城混?

  萧煜听完,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。

  “哦——”

  “七叔说的是张猛啊。”

  萧景咬牙切齿道:“对,就是那个狗东西!”

  “把他交给我!”

  “本王要活剐了他!”

  萧煜脸上的笑容,慢慢收敛了起来。

  “七叔,这恐怕不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