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臣,领旨。”

  史可信跪在地上,声音却带着哭腔,回荡在死寂的城楼之上。

  萧煜转过头,看着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老脸,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  史可信的身体猛地一颤,哆嗦着说:“下官……下官无能。”

  “本王没问你有没有能力。”萧煜终于转过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“本王在帮你。”

  “帮……帮我?”

  史可信彻底懵了,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
  杀了两万多人,这要是捅到京城,他这个刺史空缺下的长史,就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砍头的。

  这叫帮我?

  萧煜收回手,声音变得平淡。

  “这些人,是流民,也是暴民。”

  “更是本王送给你的,天大的政绩。”

  他没给史可信反应的时间,直接下令:“你和叔孙别驾,带上所有官吏,出城。告诉那些还活着的人,从今天起,凉州城外所有无主的荒地,谁开垦,就是谁的,官府立契。”

  “而城内要修路,要建新的坊市,要盖新的屋舍!”

  “只要肯干活,就有饭吃,有工钱拿,不干活,就等着饿死。”

  萧煜的目光扫过所有官员,声音陡然提高。

  “一句话,以工代赈!”

  “本王要让这凉州城,在最短的时间内,换个不属于京城繁华的模样!”

  史可信等人听得是心惊肉跳。

  以工代赈!

 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!

  不但能节省大量的钱粮,还能充分的发挥人力,而不至于浪费。

  若是真能做成,那绝对是泼天的功劳。

  可问题是……

  史可信咽了口唾沫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殿下……这……这钱粮从何而来啊?”

  修路,建房,开荒,还要给二十万人发工钱。

  这简直是个无底洞!

  把整个凉州官府的库房全掏空,怕是连个响都听不见。

  萧煜毫不在意地一挥手:“先用府库的,若是不够,本王再去想办法。”

  史可信深吸了一口气。

  原来殿下从一开始,就算计好了一切!

  从刚才的杀人立威,再到现在的以工代赈。

  而且他竟然要把破烂的凉州,变成繁华的京都,来铺就他未来高进一步的道路

  “臣,领命!”

  史可信重重磕了一个响头,声音嘶哑,却充满了干劲。

  就在此时,叔孙言交集的声音骤然响起。

  “殿下,不可。”

  刹那间,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焦在叔孙言身上。

  萧煜也看了过去,只见叔孙言此刻脸色虽然苍白,但眼神却异常执拗。

  “叔孙别驾你说说看。”

  叔孙言上前一步,拱手道:“殿下,百姓流离,朝廷赈灾,乃是天子之仁,臣等之责。若要他们劳作才能换取吃食,实非仁道。更何况,如此驱使二十万疲敝之民,万一……万一再生祸端……”

  他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白。

  您这是在玩火。

  不少官员都暗自点头,叔孙别驾说的,是他们读了一辈子书的道理,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。

  萧煜没说话,只是抬起下巴,指了指城下。

  “叔孙别驾,你下去看看。”

  叔孙言一愣:“殿下?”

  “下去,走到他们中间去。你问问他们,是愿意跪在泥水里,等着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到的救济粮,当一个任人施舍的乞丐。还是愿意拿起工具,凭自己的力气,给婆娘孩子挣回一碗能填饱肚子的热粥,当一个能挺直腰杆的人。”

  “他们是人,不是等着喂食的牲口。本王给他们的,不是施舍,是活下去的尊严。”

  叔孙言呆住了。

  他顺着萧煜指的方向看去,城下,那些幸存者蜷缩在尸体之间,麻木,空洞,像一群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。

  他想象着自己走下去,对他们说“朝廷会让你们干活才有饭吃”,他们会是什么反应?

  是愤怒?

  还是……会为了那一口吃的,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?

  是啊,他自己都不愿当乞丐,凭什么觉得别人就愿意?

  一瞬间的功夫,他们心里所谓的“仁”,显得那么苍白,那么可笑。

  尤其是叔孙言与史可信,他们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被萧煜这番话给干碎了。

  合着他们都错了?

  古之先贤都错了?

  萧煜声音一沉,“既然你们都不愿意,那他们又岂能愿意?仁者爱人,爱人的方式,不是施舍,而是给予对方尊严。”

  “本王想,你们心里肯定在想着,是不是你们读的书都错了。”

  “今天本王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们,你们没读错,而是歪了。”

  “因为无论哪位圣人,都没说践踏尊严是仁,更别说养出一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,是仁。”

  “至于是谁说的,你们就回去自己翻书吧。”

  “现在,你们还有意见吗?”

  随着萧煜的话音落下,所有人的脑子都懵了。

  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。

  可以说他们能力差,但不能说他们学问差。

 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,好像古之先贤确实没有说过,仁是践踏别人的尊严。

  更没有明确的说过赈灾就要无偿给百姓钱粮。

  “殿下大才,臣叔孙言,知错!”

  说着,叔孙言直接跪在了萧煜的身前。

  其余官员也纷纷效仿,跪在了地上,不断的重复着殿下大才四个字。

  萧煜见他们都懂了,也放心了。

  如果不把道理跟他们讲通了。

  他们做事的时候,也做不明白。

  萧煜也不再理会这些跪在地上的官员,而是转身,对着身旁一直安静站着的婉儿,露出一抹笑容。

  “走吧。”

  他很自然地牵起婉儿有些冰凉的小手。

  “陪本王,去街上逛逛。”

  “看看有没有适合盖医学院的地方。”

  婉儿娇躯一颤,俏脸“唰”的一下红到了耳根,感受着那只大手传来的温度,她低下头,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。

  “是……殿下。”

  就在萧煜带着婉儿逛街,官员们忙着收尸,登记,重新恢复秩序的时候。

  王家府邸内,却是一片鸡飞狗跳。

  “快!都快点!”

  “把值钱的东西都给老夫装起来!细软,古玩,字画!”

  王涟披头散发,双眼赤红,疯狂地指挥着家丁。

  他怕了!

  他是真的怕了!

  五万流民进城,就让他王家损失惨重。

  若是那二十万流民进来,那他王家就彻底完犊子了。

  “走!必须马上走!”

  “回琅琊!只有回到琅琊祖地,才能安全!”

  王涟一边嘶吼着,一边冲进书房,颤抖着手铺开一张宣纸。

  他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。

  他要告御状。

  他要让京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,让朝堂上所有的文武百官,都看看他萧煜的真面目。

  “萧煜性情残暴,嗜杀成性,名为就藩,实为割据!”

  “其人逼反流民,屠戮百姓,致使凉州血流成河,哀鸿遍野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