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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啥玩意儿?我还要给落哥钱?”

  陈振华的院子里,正在忙着捯饬鱼的陈振华,听完陈有粮的话后,整个人都傻了。

 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,他的脑袋上便被陈老蔫儿来了一巴掌。

  “爹?你打我干啥?”

  “你说我打你干啥?”

  陈老蔫儿抬腿踹了他一脚,这才对着陈有粮道:“你回去跟村长说一声,就说这钱我们指定给小落,让他不用担心。”

  “诶,那我就先回了,叔儿你先忙着。”

  得了陈老蔫儿的允诺,陈有粮连忙应了下来,转身便跑了出去,他还等着分肉呢。

  直到陈有粮的身影跑得没了影子后,陈振华才满脸不服气的走到陈老蔫儿跟前儿,气呼呼的开口道:“爹,我想不明白,我可是拿落哥当我亲哥的,咋还要上钱了呢?不行,我得去问问落哥。”

  “你个瘪犊子,你**要是敢出这个门儿,老子今天就打死你个完蛋玩意儿!”

  陈老蔫儿险些被陈振华给气死,这混犊子,怎么就没继承他的心思呢?

  就在这时,颜佩芸笑着走到陈振华的面前,她先是对着陈老蔫儿道:“爸,振华只是钻了牛角尖,你等我给他解释清楚就行了,你也别生那么大的气,对身体不好。”

  陈老蔫儿这才松了口气,冲着陈振华哼了一声:“你个兔崽子,连你媳妇儿都能看明白的事儿,你……滚回去!”

  “滚就滚,哼!”

  陈振华同样哼了一声,转身便将手里的鱼扔到了水盆里,气呼呼地回了屋子。

  卧室内,陈振华进来后便直接将自己丢在了床上,随手拉过被子蒙起了头,一副谁来也不搭理的样子。

  跟着进来的颜佩芸看到他如此孩子气的一幕,心里是又气又笑。

  不过她还是走到床沿儿坐了下来,抬手扯开了被子,柔声道:“你也别跟爹置气,更别跟哥置气,这事儿不是咱们一家子的事情,这个钱必须得出,要不然以后哥的麻烦就大了。

  原本我是打算等咱们的酒席过了之后再跟你说这事儿的,不过今天既然向庆叔将事情挑明了,那就趁着这个机会跟你说清楚。”

  对于自己选的这个媳妇儿的话,陈振华还是听的。

  所以颜佩芸刚说完,他便嗖地坐了起来,道:“那你说吧,听着呢。”

  颜佩芸哭笑不得地点了点他的眉心:“在跟你解释之前,我先问问你,这次咱哥给咱们弄了几百斤肉,咱要是不给钱的话,以后村子里其他的堂兄弟结婚的时候,咱哥要不要给他们弄肉?”

  此话一出,陈振华蹭的便急了,慌忙道:“咋可能?我跟咱哥那可是比亲兄弟都还亲的兄弟,其他人凭啥啊?”

  “为啥不可能?就算你跟咱哥的关系再好,感情再深,可从族谱上来讲,你跟其他的堂兄弟跟咱哥的关系是一样远近的,那咱哥凭啥免费给你弄肉,不给其他人弄?你这么搞,以后咱哥还有办法在村子里立足吗?”

  轰!

  颜佩芸的话好似暮鼓晨钟般地砸在了陈振华的脑袋里。

  他只是性子有点儿犟,但他却不傻,颜佩芸现在都这么抽丝剥茧地跟他说明了,他怎么可能想不明白?

  可他就是一时间没办法接受,却又完全找不到理由去反驳自家媳妇儿。

 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,颜佩芸满是温柔地捧着他的脸,道:“好了,刚才有粮不说了吗?村长大爷只让咱们给咱哥二百块钱,而且我相信,以咱哥的性子,肯定会在其他方面将这两百块钱给你补回来,所以你就别想那么多了。

  不过我得提醒你,以后有啥事儿先想想咱哥,让咱哥帮忙的时候,更是得多留个心眼儿,想想咱哥帮了咱们之后,村子里的其他人会不会生出一样的心思,会不会给咱哥带来麻烦,好么?”

  陈振华直接伸手将颜佩芸拉进了怀里,整个脑袋都趴进了她的胸口,闷着声音道:“知道了,谢谢媳妇儿。”

  被陈振华这么一搞,颜佩芸顿时感觉全身都烫了起来,没好气地将他推开,略显狼狈地从炕上跳了下去:“那个……你如果累了就先躺一会儿,我去外面帮爹他们。”

  看着跑出去的颜佩芸,陈振华的脸上闪过一丝傻笑,随后他便翻身从枕头下面找出个包裹,打开后有些肉疼地将钱全部拿了出来。

  这些都是这段时间他跟着陈落赚到的,除去给了他爹点儿外,剩下的全部在这里了。

  数了数,还有三百一十九块五毛三分钱。

  尽管肉疼得不行,可他还是拿了两百块出来,深深地吸了口气,闭着眼睛将钱揣进了自己的内衬口袋里面,然后又将钱全都藏在了枕头下面。

  只是刚放进去,他又全部拿了出来,走到门口对着外面收拾鱼的颜佩芸喊了一声:“媳妇儿,你来一下。”

  颜佩芸微微怔神,但还是起身走了过去。

  可她刚走到门口,便被陈振华直接拽进了屋子里,然后也不等她开口,就感觉到手里多了个布包。

  看着布包里面的钱,颜佩芸傻了。

  陈振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,满是惋惜的开口道:“这段日子跟着落哥赚了四百多块钱,给了咱爹一百,剩下的都在这里了。

  原本打算摆完酒后带你去买缝纫机和自行车的,可现在……只能再等等了,不过以后家里的钱就全归你管了,毕竟我脑子不太灵光,管不好。”

  “给……给我管?”

  颜佩芸被陈振华的话吓了一跳。

  要知道,这年头儿还流传着‘娘儿们当家,墙倒屋塌’的俗语的,别说是农村,就是在城里面,能让媳妇儿管家的也不多。

  尤其是她,不管是以前在城里面的娘家也好,还是在寡妇屯儿那边的婆家也罢,她别说管钱了,平日里的零碎开销都得看人脸色,心情好了她能拿到一点,心情不好的话她不但要不到钱,甚至还会挨顿打。

  可现在,这个仅仅只见了她两次的男人……不对,准确的说是个二十多岁的半大孩子,竟然在他们刚领完证的时候,就将全部家当全部交给了她。

  不说其他,单单就冲这个,颜佩芸就知道自己这次嫁对了。

  豆大的泪珠更是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淌。

  “诶诶诶,媳妇儿,你咋哭了?是不是我哪儿做错了?”

  看着陈振华傻里傻气的模样,颜佩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踮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,道:“**,我这是高兴的,对了,你不是拿了两百块钱要去给落哥吗?赶紧去吧,省得等会儿落哥睡了。”

  陈振华这才松了口气,急忙道:“成,那我现在给落哥送过去,你记得跟爹说一声,省得等会儿我回来再挨顿揍。”

  ……

  与此同时,公社。

  陈振兴的场子仅仅只隔了不到半天的时间,便再次被迫关门歇业。

  只是和中午的时候不同,这一次陈振兴的脸色分外凝重,就连他的大几十号小弟,也一个个如临大敌。

  在他们对面,许大刚脸色阴沉地站在一个光头男人身后,手里提着一根铁棍,他的身后,这次足足跟了七八十号人,比陈振兴的还多了十几个。

  光头男人坐在沙发上,嘴里叼着一根香烟,吞云吐雾地眯着眼睛,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看清楚周围的人和环境。

  陈振兴虽然也在坐着,可却完全没有了中午时的底气,尽管他这些年一直在公社里混,可同样作为道上的人,他太清楚眼前这个光头男人的实力了。

  这个人叫李猛,绰号疯狼,是县里面地头蛇强爷底下的二把手,身高一米九,体重超过两百三十斤的他,不但身高体重碾压一般人,甚至还学了摔跤术,寻常十几个人都拿他没办法。

  只是李猛好像对眼前的陈振兴很不感冒,将嘴里的香烟抽完后,他便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沙发的扶手上面,冷声道:“陈振兴,我的耐心是有限的,立刻让陈落给我滚出来,否则的话,我保证今天你在这里的所有人,都得死!”

  话音落地,对面陈振兴手下的几十号小弟全部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压迫力让他们不得不后退。

  甚至就连陈振兴都出现了短暂的恍惚。

  好在他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强,否则也不可能在公社混这么多年不但没出事儿,反而混得愈发的风生水起。

  “抱歉了,李老大,小落他不是道儿上的人,你没理由找他,更何况,他现在可是组织上认可的二等功臣,还是两次,你真不怕惹怒了小落,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?”

  轰!

  陈振兴刚说完,李猛便猛地一脚踹在了面前的茶几上,刹那间,重达上百斤的茶几直接被踹得翻了两个跟头,重重的砸在了地上,撞碎了无数的东西。

  下一刻,李猛便俯身压在了陈振兴的身上,一只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肩膀,冷声道:“你**在威胁我?”

  听到这句话的陈振兴忍不住笑了,被气得,以至于他连肩膀上面的疼痛都给忽略掉了。

  他真的很想将李猛的脑壳子撬开,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**东西,不然的话他是怎么觉得自己刚才是在威胁他的?

  深深地吸了口气,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烦躁和愤怒,陈振兴扯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容:“李老大,你确定我是在威胁你而不是在劝说你?”

  “我**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,我的耐心已经被你耗完了,我告诉你,要么……你现在去将陈落那个小崽子给老子找过来,要么……老子今天掀了你的场子,让你下半辈子都**在笆篱子里面蹲着!”

  轰!

  话音落地的同时,李猛直接将陈振兴提溜了起来,重重地砸在沙发上,而后冷着脸扫了一眼陈振兴身后的几十号小弟,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容。

  噗……陈振兴喉头一甜,接着张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,而后更是接连咳嗽了十几声,才觉得自己好受了点儿。

  经过这么点儿时间的接触,他基本上已经摸清楚了李猛这个人的性子,这**就是个疯子,二愣子,莽夫!

  怪不得这货能够成为强爷的第一心腹,更是替强爷管着整个县城的地下势力,因为这种人他没脑子的,根本不会耍什么心机,更不会背叛主子。

  同样,这种人很不好对付,因为这种人他**认死理,但凡他觉得是对的,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,要么打死他,要么就认了。

  说实话,陈振兴原本就不想陈落掺和进这些破事儿里面,更不要说跟眼前这个疯批蛮牛对上。

  可陈振兴同样很清楚,今天如果不让陈落过来,说不定明天陈落就可以直接去坟头儿给他上香了。

  所以,哪怕他再怎么不乐意,也只能抬起手,朝着旁边一个小弟招了招,可就在小弟到了他面前的时候,他却忽然笑了出来,随后低声道:“去,帮我跑一趟村子里,和小落说一声,他被县里的强爷盯上了,让他这段时间不要来公社!”

  “你**找死!”

  陈振兴刚说完,许大刚便飞快地冲到他的面前,一棍子抡在了他的后背。

  刹那间,陈振兴整个人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,接连吐了好几口血,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毫无血色,就连眼神都开始变得闪烁,似乎下一刻就要失去焦距。

  许大刚正要对陈振兴赶尽杀绝,可还没等他有下一步举动,整个人便直直地倒飞了出去。

  李猛怒视着许大刚:“你**是不是活腻了?我让你打他了吗?艹,再有下次,老子**捏死你!”

  说完,李猛便将视线落在了那个小弟的身上,冷笑道:“快去,告诉陈落,如果他今天不过来,我真的会将陈老大给打死!”

  刚才小弟被吓坏了,此时面对着李猛的浑身煞气,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过来,连忙点了点头,转身朝着外面跑了出去。

  至于后面传来的陈振兴的呼叫,他却选择了忽略,毕竟对他而言,陈振兴才是他的老大,陈落虽然也很厉害,甚至让自家老大都得小心陪着,可在他的心里,现在保住老大可远远要比陈落的安全重要得多。

  ……

  而此时,被李猛惦记的陈落,却正满是头疼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两拨人。

  一拨是陈振华,只有他自己,另一拨则是陈向庆和陈劲父子俩,而这两拨人,都是来给他送钱的。

  除了他们之外,陈向前这个村长也过来了,为的就是给这件事情做个见证。

  “不是,我说你们就算要给钱,也不用这么着急吧?

  华子,你现在可是马上要结婚了,三转一响买了吗?给弟妹的婚服买了吗?家里的事儿都弄完了?

  还有你,向庆叔,你也说了,等小劲结婚的时候,弟妹娘家也会来人,我可听说了,人弟妹的父亲可是市里纺织厂的厂长,那可是体面的大人物,你要是手里不留点儿余钱儿,到时候丢了面子,咋弄?

  你拼了命也要让小劲在村儿里结婚,不就是为了不落个入赘的名声吗?可你要是办砸了,到时候岂不是比入赘还丢人?”

  陈落满是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,深深地吸了口气,一股脑地将话全说了出来,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。

  而随着他的话说完,陈振华和陈向庆都懵了,陈劲则在旁边冲着自家老爹露出个嘚瑟的表情,仿佛在说——‘看吧,不让你送钱,你非送,这下好了,挨骂了吧?’

  就连陈向前都沉默了下来,前面光顾着给村民立规矩了,却把这点儿给忘了。

  毕竟不管怎么说,结婚都是人生一顶一的大事儿,缺了钱肯定是不行的,这又不是饥荒年,半袋子棒子面儿就能换个媳妇儿。

  尤其是陈劲这边,徐知青的爹是纺织厂厂长,那可是比他们公社的书记还要打的官儿,这要是丢了人,到时候丢的可就不仅仅只是陈向庆一家的人,而是他们整个陈家村的人。

  只是随后陈向庆便反应了过来,道:“钱是肯定要给的,不过小落你说的也对,这样,两百块钱,叔儿我现在给你打个欠条儿,等家里宽裕了,立马给你送过来。

  或者小劲到了城里,找到工作后,你就从他的工资里面扣,一直扣到还清为止。”

  陈劲双眼一亮,连忙将话接了过去:“哥,我爹说的没错,染染那边基本上已经说好了,等我进了城,就能直接去钢铁厂上班,一个月三十三块钱呢,到时候每个月我就还你十五块,一年多就还完了,哥你觉得咋样?”

  “成,那就打欠条儿吧!”

  陈落笑着点头应了下来,随后看向陈向前:“那大爷,这见证人就你了,没问题吧?”

  陈向前连忙摆手:“那有啥问题?毕竟人都是我领过来的,就这么着吧。”

  有了陈向前这句话,陈向庆立刻从梁晓燕那里要来了纸笔,歘欻欻地写了一张欠条,并且父子俩都在上面摁了手印,然后将欠条儿递给了陈落。

  这次陈落没拒绝,直接将欠条儿收了起来,随后看向站在那里一脸茫然的陈振华。

  “华子,小劲这边搞定了,你呢?准备咋办?”

  陈振华撇撇嘴:“我哪儿知道咋办啊?要不……哥,我也给你打个欠条儿……”

  刚说到这里,他便摇摇头自己给否决了:“不行,如果我爹知道我只是给你打了欠条儿的话,估计得拿棍子抽死我,哥,要不你就把钱收了吧,大不了到时候我再来找你借就是了,或者干脆这几天你多带我进几次山,让我也找点儿山珍啥的卖点儿钱?”

  “你可拉倒吧,真以为山珍啥的都是从天上掉的啊?还让你找点儿山珍,我还想找呢,关键也得找得到才行啊……”

  陈落没好气地瞪了陈振华一眼:“赶紧的,给我留张欠条儿,然后滚犊子,到时候我去找老蔫儿叔,亲自跟他说这事儿,保证你不挨揍就是了。”

  陈振华双眼一亮,刚要开口说话,院子外面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充满了疲惫的声音:“落哥……救……救人啊……”

  听到声音,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愣住了,随后陈落一马当先的率先跑了出去。

  看到陈落,已经累得快要晕过去的小弟扑通一声直接朝着他跪了下去,用干裂嘶哑的声音道:“落哥,县里来人了,找你的,我老大不愿意让你掺和进去,现在已经快被打死了!”

  此话一出,陈向前,陈向庆,陈劲和陈振华全都懵了,随后齐欻欻地将目光落在了陈落的身上。

  陈落微微怔神,随即慢慢地眯起了双眼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