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末高门 第129章 荆江剧变

小说:晋末高门 作者:一眼云烟 更新时间:2025-10-31 05:53:48 源网站:2k小说网
  因天气炎热,顾铭自打在贺氏的宅院住下之后,就再未出过山阴,每日里,走亲访友,与同龄少年嘻戏游乐,谈玄服散,娱以女乐,日子过的飞起。

  顾氏看的直摇头,也颇为难以面对王愔之。

  这就是曾经位列顾陆朱张的顾氏啊。

  当然,这其实与顾恺之有关,顾恺之意识到了家族危机,但他逍遥快活惯了,从未吃过苦,又走到哪儿都受人追捧,并无治家良方,以至上行下效,奢靡成风。

  王愔之也是无言以对。

  算了吧!

  不指望了。

  山阴诸事大体安排妥当之后,王愔之留了薛根部骑兵在山阴,一边维持军事存在,一边练兵。

  薛雀儿部、段谷合部与苏荃部,也开赴左近,在搜寻孙恩抢粮队伍的同时,兼具收拢流民。

  王愔之则向王凝之告辞。

  “什么,贤侄这么急着去钱塘?”

  王凝之大吃一惊。

  谢道韫也道:“贤侄走了,若是孙恩提兵再来又该如何是好?”

  王愔之淡定道:“据打探到的消息,孙恩已率主力回了甬东诸岛,目前仅一支偏师驻守上虞。

  而会稽受创严重,他的粮草辎重又几乎丢弃,今年早稻几乎颗粒无收,晚稻也损毁大半,就算刮地皮也刮不出多少粮食。

  故小侄猜测,孙恩很可能会去往南面的晋安与建安两郡筹措资粮,甚至他胆大点,往广州刮粮也无不可能。

  总之是一时半会儿顾不得山阴,最快也要在明年早稻成熟的时候才会挥师前来。”

  “这就好啊!”

  王凝之松了口气。

  谢道韫狠狠瞪了一眼过去。

  孙恩不祸害山阴,转而去霍霍晋安建安两郡,就兴灾乐祸了是不是?

  哪有这样的人?

  “嘿嘿!”

  王凝之尴尬的讪笑起来。

  突然王愔之挺羡慕这俩夫妻的,看的出来,他们感情很好,这在世家大族的一桩桩联姻中,俨然是一股清流。

  王凝之又道:“有荆州的信报与贤侄说,朝廷曾以桓玄督荆州之长沙、衡阳、湘东及零陵四郡诸军事,改玄兄伟代杨佺期兄杨广为南蛮校尉,并以殷仲堪复刺荆州。

  此举将使桓玄与殷仲堪、杨佺期决裂,果不其然,殷仲堪已与杨佺期结盟,共讨桓玄。

  时荆州水患,殷仲堪开仓济民,又逢姚秦攻打洛阳,桓玄以增援洛阳为由,出兵荆州。

  并写信给殷仲堪,声称欲讨杨佺期,命殷仲堪收杀杨广,不然将攻江陵。

  之后,桓玄袭取了殷仲堪屯驻于巴陵(今湖南岳阳)的粮草,又向途经夏口(今武汉汉口)的梁州刺史郭铨矫诏,命郭铨为前锋讨杨佺期,并授江夏兵予郭铨,命督诸军前进。

  留驻江陵的桓玄兄桓伟因畏惧,向殷仲堪自首告密,被掳为人质,使其写信劝桓玄罢兵,桓玄不为所动。

  殷仲堪又遣从弟殷遹率七千水军进击,被桓玄击败,后遣杨广及殷道护攻玄,桓玄再胜,直逼江陵,殷仲堪向杨佺期求援,杨佺期率步骑八千自襄阳而来,怕是很快便能决出分晓。”

  淝水战后,谢玄收复了洛阳,因北方诸胡混战,洛阳及周边残破凋零,反而无人来取,致使洛阳一直控制在朝廷手里。

  而桓玄在江州,欲救洛阳,须由荆州经南阳北上。

  谢道韫摇头叹息:“仲堪虽谨于细行,以文义著称,亦无弘量,且干略不长,怕是此次凶多吉少了。”

  王凝之也怔怔望向远处。

  肉眼呆见,桓玄将控制大江上游,下游有刘牢之桀骜难驯,外又有孙恩随时会来,显而易见,相王父子已陷入了独力难支的窘境当中。

  而天子愚蠢痴呆,不论桓玄、刘牢之与孙恩谁入京录尚书事,必大权独揽,滋生野心。

  当年桓温窥伺神器,尚有谢安与之周旋,只能黜海陵王另立简文帝,可如今还有谁会为司马氏的江山耽精竭虑呢?

  晋室就如一座腐朽不堪的旧屋,一踹就倒!

  站在他们的立场,并不愿晋室被嬗代。

  王愔之拱手道:“多谢府君告之,小侄就在钱塘,若有敌来,两三日可兵至,府君和谢夫人大可放心,小侄告辞!”

  说着,转身而去。

  与顾氏和贺江梅道了别之后,就径直出了城。

  兵马已经整备,王愔之亲率三幢鸳鸯阵,弓枪兵三幢,部分健保营、匠作营、以秦氏为首的女教习百来人,以及尚未去往钱塘的辅兵杂兵屯田兵包括家眷,近万女子,赶着长长的辎重车辆队伍,去往钱塘。

  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,已经陆陆续续有屯田兵及辅兵杂兵迁徙过去了。

  途中,比来时好了些,至少尸体得了掩埋。

  但田地仍然荒芜,有零零散散的流民顶着烈日,在地里刨食,看着大军过来也不害怕,瞪大着一双双饥饿的眼睛。

  禇秀之叹了口气道:“明年怕是要有饥荒了。”

  “不错!”

  严慎忧心忡忡道:“自入夏以来,滴雨未落,临着河湖沟渠,尚可取水灌溉,但距离水源比较远的地方,土地已经干涸皲裂了,禾苗也都枯死了。

  其实今年尚能撑过去,大家手头都有余粮,明年呢?余粮吃完,又能吃什么?”

  文吏贺林苦笑道:“若无贼兵,或可打井抗旱,可如今,贼兵随时会来,谁敢再花费力气打理田地?无非是洒些种子靠天收罢了。”

  “听说久旱之下,必有蝗灾,倘若一直不下雨,万一来场蝗灾,又不知要死多少人呐!”

  听着身边僚属们议论纷纷,王愔之心情也颇为沉重。

  如今依附他的人有了好几万,首先是要让这些人活下来。

  本来江东是不缺粮的,没想到也要开始为粮食发愁了。

  王愔之又望向那些流民,从土里刨出来枯萎的根子,擦擦就往嘴里塞,又有妇人,好不容易扒出一根,就要给小孩吃,却被边上一个瘦不拉矶的男人抢了去,顿时又哭又骂。

  小孩子也哇哇大哭。

  “给他们些胡饼分了,带他们上路!”

  王愔之回头唤道。

  王陆领着些军卒,从辎重车里翻出几包胡饼找去。

  散落在田地里的流民,被求生的欲望驱使,纷纷涌来。

  “不要急,人人有份,一个个来!”

  王陆大声唤着,给排好队的流民分发胡饼,并道:“此乃王郎所赐,吃了这块饼,莫要忘记王郎的活命之恩。”

  流民们狼吞虎咽,也不怕噎着,转眼间就将一张饼啃完,这才回过神来,跪拜于地,呼道:“王郎活我,这条命是王郎的了。”

  “再拿点水,跟着我走,我带你们活命。”

  王愔之心情沉重道。

  现代人道德水平高,最见不得这类遍地饿殍的惨相。

  流民们也不知道王郎是何方神圣,只是称谢,待水来了,又喝了些水,休息少许,就被编入辅兵杂兵队伍,继续前行。

  三日后,大队人马抵达了钱塘,合计收拢流民近三千人,都将作为庄客部曲。

  王愔之圈了超过五千顷地,都是熟地,先来的人正在打理。

  他不精通农事,也不胡乱插嘴,待人马安置了之后,第二天就奔去了浙江边上。

  这个时代的浙江,喇叭口要比后世的钱塘江更宽,更陡峭,受海潮侵袭的影响也更大。

  本身浙江并不是太宽,普遍在三百来丈,但到了下游,水面骤然开阔,波涛汹涌,一眼望不到边。

  钱塘恰好扼着喇叭口,是浙江南北往来的重要渡口。

  因着连日干旱,水位线下降了两尺左右,河岸怒放着茂盛的野草,牛马、马骡驴等牲畜沿着河岸一字排开,欢快地嚼吃鲜嫩肥美的野草。

  还有些下到江里开心地泅水。

  “督帅!”

  苏荃刚刚带队回来,赶来见王愔之。

  “如何?”

  王愔之问道。

  苏荃道:“上虞果然派了小队扫粮,约数百近人一股,深入会稽其余九县境内,仆遇上两股,将之击溃,俘虏约有三百人,又收拢了近五百流民。”

  王愔之沉吟道:“作为你们自己的部曲庄客罢,对了,我欲在此造船,你看如何?”

  “这……”

  苏荃与身边老贼放眼打量。

  匡超道:“浙江上游的新安,谷深林密,伐来上好木材,可于浅水时节,放排而下即可,只是浙江水流湍急,还有海潮溯江而上,稍有不慎,正在建造的船只会被水流冲走,不得不防。”

  “可掘船坞造船。”

  王愔之笑道。

  “船坞?”

  众人面面相觑。

  王愔之解释道:“船坞者,于河岸修建三面封闭,一面临水的深水池,临水一面安装闸门,池底置一套支架。

  造船时关闭闸门,抽空积水,于坞内造好再引水驶入河中。

  修理船舰则反之,船舰驶于池中支架上方,关闭闸门,抽干池水,船便悬空于架上,易于修理。

  如此一来,建造修理不两不耽搁,亦不虞被水冲走,还能节省民力。”

  “妙啊!”

  苏荃恍然大悟道:“督帅一语顿开茅塞,不想世间竟有如此造船妙法!”

  “不过是因地制宜罢了!”

  王愔之摆了摆手,回头唤道:“严谨,你可着人手去往上游的新安伐木制排,造船一事,还须早些定下!”

  “诺!”

  严谨郑重拱手,转身而去。

  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