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末高门 第112章 口若悬河

小说:晋末高门 作者:一眼云烟 更新时间:2025-10-31 05:53:48 源网站:2k小说网
  “壮哉!”

  “真乃北府精兵,山阴有救矣!”

  城头,一众郎主们远眺着自北而来的北府军步骑,纷纷抚掌叫好。

  虽然距离远,看不太真,却是勉强看清,北府军阵容严明,行进间,不停地有将官整肃队伍,呈一个个方阵行来。

  视觉压迫力极大。

  “督帅率师来援,逐出孙恩,否则那日山阴已遭残虐,后来划分战区,督帅驻守北城,明明打退了卢循,可高枕无忧,却仍是一次次地义助尔等退敌,如今刘牢之来了,就怪话连篇。

  试问,尔等良心何在?尔等可曾为我军输送过一粒粮米?”

  赵达忍无可忍,目泛凶光地扫视。

  很多人现出了愧色。

  是啊,你不能吃到第三碗米饭的时候吃饱,就不认第一第二碗米饭,王愔之的作用,便是前面两碗米饭。

  没这两碗打底,早饿死了。

  “哎呀,何至于此,何些于此啊!”

  王凝之忙打圆场道:“贤侄之功,山阴士民岂不铭记,一俟打退贼寇,老夫便为贤侄向朝廷表功。”

  “府君言重了!”

  王愔之拱手道:“小侄非为争功,但求问心无愧。”

  薛银瓶很奇怪的看着王愔之,从这人嘴里,一再的冒出问心无愧,让她很不理解。

  你到底亏欠谁了?

  不明白!

  真不明白!

  “呵呵,王郎客气了!”

  “王郎的功劳,我等岂会不知?”

  郎主们也纷纷打起了哈哈,至于有几分真意,就一言难尽了。

  薛银瓶暂时放下疑惑,转回头,望向城下的北府军,又道:“北府军浪得虚名,精兵只是那万余重步兵,余众皆为征发丁壮,如今天气炎热,却着重甲行军,过于伪饰,不知体恤军卒。

  倘卢循能当机立断,挥师猛攻,或有力挽狂澜之能。”

  虞亮听不下去了,不快道:“这位女郎,就这么想让贼兵得胜?”

  薛银瓶厌恶的瞪了眼过去,便道:“就事论事而己,君何必跳脚,所谓合军聚众,务在激气,气不激则拙,拙则不及,不及则失利。

  卢循曾小胜刘宾之一阵,正是气势如虹之时,倘人人悍不畏死,未必撼动不了北府军的阵脚,但观贼寨,并无出兵之意,显然孙恩卢循之辈怕了,可惜错失了良机。”

  王愔之也道:“诸公莫要以为北府军是什么好路数,桓宝在吴郡跑马圈地,吴郡士人怨声载道。

  以此观之,一旦让他进了山阴,悔之晚矣!”

  “吴郡士人遭了重创,但山阴仍在,刘牢之岂敢胡来?”

  虞亮不服气道。

  “君且拭目以待!”

  王愔之澹然一笑。

  北府军自号江东第一强军,骄横惯了,连王恭都敢叛,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?

  他给山阴士人打预防针,不听是他们的事,不过他已经做好了北府军进城的预案。

  不过王凝之听进去了,忙道:“各门谨闭门户,切不可放北府军入城,待退了贼军,给些钱粮绢帛打发了便是,若有私放者,绝不轻饶!”

  “诺!”

  一众郎主躬身施礼。

  虞啸父父子,却是眸光有些闪烁。

  城下,孙恩、卢循、徐道覆等人也在观察北府军。

  “不愧是北府强军!”

  卢循幽幽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牢之虽老,余勇尚在,阵势深合阵头不宜远过,阵尾必识变更,阵腹最须实整,阵翼筹使轻凌之理,师君万不可因一场小胜而有所轻敌啊!”

  孙恩闷声道:“事到如今,唯拼死一战,不过,刘牢之与你我之间素无仇恨,且出身类似,老夫若可劝他一劝!”

  众人愣然,连王恭都驯服不了此獠,居然还想劝降刘牢之?

  但是作为一名优秀的道人,口若悬河,滔滔不绝是先决条件。

  否则,何以骗取善信钱财?

  又何以搏取权贵欢心?

  对于孙恩的口才,他们是有信心的。

  孙恩口若县河,自谦第二,天下间没人敢称第一。

  众将相视一眼,齐拱手道:“师君小心!”

  “无妨!”

  待得北府军停止行军,孙恩带上几名随从,策马驰向阵前。

  在距离北府军约两百步处勒住马僵,放声唤道:“老夫孙恩,辅国将军可在?”

  北府众将纷纷向刘牢之看去。

  刘牢之略一沉吟,哼道:“孙恩定是贼心未死,也罢,本将去会一会他,看他有何说辞,尔等原地待命。”

  说着,带上几名亲兵,向前驰去。

  刘牢之以悍勇闻名,武艺高超,箭术更是一绝,北府众将放心的很。

  距孙恩百步,刘牢之勒马停住,略一拱手,冷笑道:“孙恩,汝乃枭豺之性,驱掠忍害,流毒江东,当夷三族!

  但汝若自缚请降,本将可代为向相王求个情,或有一线生机,望汝莫要自误!”

  孙恩执鞭回礼道:“司马道子父子二人专权恃骄,致三吴鼎沸,孙某举义军,清君侧,何来叛逆之说?

  听闻辅国将军先祖以善射得武皇帝器重,历任北地、雁门太守,兢兢业业,忠贞不二,威震北疆,慑服群胡,堪称一世英豪!

  而将军出生入死,于淝水之战立下首功,实为国家之巨屏,怎可助纣为虐?何不与孙某共举义师,入朝讨逆,肃清朝政,辅佐主上,成就周公之业?”

  孙恩不愧是道人出身,这话极有煽动力,他没有压抑声音,北府诸将都能听到。

  “哈哈哈哈~~”

  刘牢之一阵长笑,马鞭一指:“孙恩,听闻道门专惑人心,能令教众倾家荡产也要献上钱财,甚至妻女都不足惜,今见之,果是如此。

  不过任你巧舌如簧,也休想说动本将,你且回阵,整拾兵马,你我手底见个真章!”

  “哈哈哈哈~~”

  孙恩也毫不示弱的长笑:“辅国将军莫要忘了司马元显为何征发奴客?江东士民都清楚,为了你啊。

  你拥数万雄兵镇京口,让他坐立不安,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强征乐属,正是防你领军西向,猜忌至此,为何还要为他卖命?

  你也莫忘了王恭之事。

  王恭视你为奴,你一怒之下背之,天下人皆道道坚(刘牢之表字)以下犯上,以奴轼主,孙某却是要为你叫一声好!

  这天下,是高门甲族的天下,他们平流进取,以致公卿,凭什么?

  凭的是冢中那几根枯骨?

  你我份属寒门,在他们眼里,如同犬豕,即使你将兵权拱手相让,司马道子亦视你为眼中钉,你何必屈身事他?

  如今高门甲族日渐腐朽,征发奴客,天下鼎沸,辅国将军,此乃天赐良机啊。

  何不与孙某联手杀入建康诛除奸邪?

  以北府之精锐,再有孙某二十万众,何事做不得,何事做不成?

  届时你入主中枢、录尚书事,孙某但为一中书监令足矣。

  你我二人辅佐主上,梳理河山,选贤擢能,鼎革旧弊,于史书铸下不朽英名,岂不美哉?

  孙某字字肺腑,辅国将军一言可决!”

  刘牢之陷入了沉默当中,明眼人都清楚,他动心了!

  孙恩这话,准准击中了刘牢之与北府诸将的软肋。

  北府诸将出身于流民帅,南来之前,多是青徐一带的大小乡豪,有些甚至可称郡望。

  但背井离乡之后,家业急速下坠,江东朝廷又不许流民过江,以致于沦落为了流民帅,在**上毫无地位可言。

  最初由谢玄征召之后,北府军成为了陈郡谢氏的私军,又淝水之战大获全胜,谢安、谢玄功高震主,叔侄二人为避祸,谢安退居广陵,谢玄弃军权就会稽内史,再有上刘牢之败于慕容垂之手,北府军一撅不振。

  直到主相之争爆发,北府军才重新体现出了价值,但又控于王恭之手,并未脱离士族私军的本质。

  自刘牢之轼王恭,都督军府与州刺史一分为二,王恭所遗以京口为治的兖青二州复改徐州,谢琰任刺史,移镇建康。

  督兖、青、冀、幽、并、徐、扬州之晋陵诸军事由刘牢之继任,仍镇京口。

  刺史不督军事,为单车刺史,而都督拥兵,北府之名专归都督所有,刘牢之由王恭军府司马升为都督数州诸军事。

  刘牢之沉默间,城头也能隐约看到,王凝之便是忧心忡忡道:“孙恩单骑出阵,或是为劝降刘牢之而去,倘若北府与贼寇合兵,山阴危矣!”

  谢道韫底气不是太足,勉强劝道:“辅国将军乃明理之辈,岂会为妖人所惑,王郎大可不必担心!”

  说着,还带着丝歉意看了眼王愔之。

  王愔之不以为意道:“谢夫人所言甚是,即便刘牢之犯了糊涂,北府诸将也不会投贼,孙恩不过是枉费心机罢了。”

  王凝之可没有那样乐观,扒着城垛,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向刘牢之,就怕刘牢之大叫一声好!

  其实问题的关键是,刘牢之反王恭非但未受到制裁,反而落了好处,这等于给出了暗示,

  刘牢之会否得寸进尺,对台省中枢生出妄念?

  北府军乃江东经一强军,刘牢之倘真与孙恩同流合污,朝廷无人能制,怕是大江上游的桓玄、殷仲堪与杨佺期亦要退避三舍。

  其实事态发展到这一步,历史已经不能完全作为参照了,万一刘牢之利令智昏,或者破罐子破摔,江东立马变色。

  这也许就是穿越者效应。

  王愔之暗暗摇头,自己的到来,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。

  谢月镜不用被牵回娘家改嫁,禇爽不用死于阳羡,王凝之及诸子也不用死于山阴,还有很多不载于史书的名字……

  禇灵媛本该嫁与琅玡王司马德宗。

  咦?

  自己怎会想到禇灵媛?

  王愔之晒笑一声,忙、把这不该有的念头摒弃。

  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