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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当夜,姜淮调集所有御史,彻查东厂。然而次日清晨,存放田契的库房突然失火,所有证据化为灰烬。

  “大人!还有杨公子...”亲信慌张来报,“他昨夜暴毙狱中!”

  姜淮手中的茶盏落地粉碎。

  他明白,这是刘余的反击,既灭了口,又断了他的线索。

  更糟的是,首辅府传来消息:杨廷和病倒了。

  站在都察院堂前,姜淮第一次感到无力。证据被毁,人证已死,三日期限转眼就到...

  “大人,”老御史颤巍巍递上一本旧册,“或许这个有用。”

  这是二十年前的漕运旧档,记录着一次倭患。当时退敌的将领,姓刘名余。

  “刘余退倭?”姜淮震惊,“他不是太监吗?”

  “他本是水师参将,后来才净身入宫。”老御史低声道,“据说...他通倭。”

 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姜淮心中形成。

  他立即求见靖安侯派来的信使:“上次倭寇来袭,可有什么异常?”

  信使回想:“说来奇怪,倭寇对港内布局极为熟悉,专烧粮仓...”

  姜淮全都明白了。

  三日期满,他再次进宫。

  皇帝还是在御花园喂鱼:“姜爱卿,证据呢?”

  “臣没有证据。”

  刘余露出得意的笑。

  “但臣要参刘余通倭!”

  刘余笑容僵住。

  姜淮上前一步:“松江港布局乃军事机密,倭寇如何得知?除非...有内奸!”

  “你血口喷人!”刘余尖叫。

  “二十年前,刘余任水师参将时,就曾与倭寇勾结。臣已找到当年幸存的老兵,可当面对质!”

  皇帝终于转身,目光如刀:“刘余,可有此事?”

  刘余扑通跪倒:“陛下明鉴!老奴对陛下忠心耿耿...”

  “你的忠心,”皇帝轻轻挥手,“朕知道了。”

  禁军上前拿下刘余。

  “陛下!陛下!”刘余的哀嚎渐远。

  皇帝看着姜淮:“你做得很好。”

  “臣...只是尽了本分。”

  “但你要记住,”皇帝意味深长,“打碎一个旧世界容易,建设一个新世界难。接下来的路,会更难走。”

  姜淮躬身:“臣,准备好了。”

  走出宫门,阳光刺眼。他看见首辅杨廷和的轿子停在宫外,老人被搀扶着,向他深深一揖。

  这一刻,姜淮明白,真正的斗争才刚刚开始。

  但他不会退缩。

  因为这场席卷帝国的风暴,必须有人坚守到最后。

  ……

  刘余下诏狱的消息传开,京城哗然。

  姜淮回到都察院时,衙门前已围满了百姓。不知谁喊了一声“姜青天”,人群齐刷刷跪倒一片。

  “诸位请起。”他伸手去扶,碰到一双双长满老茧的手,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。

  “青天老爷,”一个老农颤巍巍捧着一篮鸡蛋,“小老儿没什么孝敬,这是自家鸡下的...”

  姜淮眼眶发热,正要推辞,街角突然传来马蹄声。一队锦衣卫疾驰而来,为首的千户亮出腰牌:

  “奉懿旨,都察院左都御史姜淮,即刻进宫。”

  慈宁宫内檀香袅袅。太后隔着珠帘,声音听不出喜怒:

  “姜爱卿,哀家听说,你今日又立一功。”

  “臣不敢居功。”

  “不敢?”太后轻笑,“连哀家侄儿的府邸都敢查,还有你不敢的事?”

  姜淮跪伏在地:“臣依法办案。”

  “好一个依法办案。”珠帘晃动,太后缓步走出,“那你告诉哀家,依法,哀家该当何罪?”

  殿内死寂。宫人们屏住呼吸。

  “太后何出此言?”

  “哀家那侄儿建府的银子,是哀家给的。”太后俯视着他,“怎么,姜大人要连哀家一起查办?”

  姜淮抬头,直视凤颜:“若太后果真挪用漕银,臣...依法当奏。”

  四目相对,空气凝固。

  突然,太后笑了:“起来吧。哀家试探你呢。”

  她转身从案上取过一本奏折:“这是哀家侄儿的请罪折子。十万两银子,他今日已全部补缴入库。”

  姜淮怔住。

  “哀家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太后淡淡道,“觉得哀家包庇亲属?可你要明白,水至清则无鱼。有些事,不是非黑即白。”

  她将奏折递给他:“刘余伏法,东厂整顿,已经够了。剩下的,慢慢来。”

  从慈宁宫出来,姜淮在宫道上遇见首辅杨廷和。老人披着厚厚的披风,面色苍白。

  “太后召见你了?”

  “是。”

  杨廷和咳嗽几声:“她是不是说,水至清则无鱼?”

  姜淮惊讶:“首辅如何得知?”

  “二十年前,你父亲查漕案时,太后也是这么说的。”杨廷和望着宫墙,“当年你父亲不听劝,非要一查到底,结果...”

  “结果如何?”

  杨廷和摇头不语,只是又咳嗽起来。

  回到府中,姜淮在一箱旧书稿中,他找到一本泛黄的日记。

  “...永康三年四月初七,漕案牵出皇亲。太后召见,言‘水至清则无鱼’。吾答‘然水浊则鱼死’...”

  “...四月十五,停职待参。然吾心无悔...”

  日记到此中断。

  他合上日记,心潮澎湃。原来走过的路,如今他又走了一遍。

  “大人,”管家在门外禀报,“靖安侯世子求见。”

  来的竟是靖安侯的独子张焕,一身风尘,显然刚赶远路。

  “姜叔,”张焕递上一封血书,“父亲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。”

  血书是松江港一个将死的老兵所写,指证刘余不仅通倭,还暗中扶持新的漕帮头目,正是太后的远房侄孙,赵继宗。

  姜淮手一颤。太后的示好,原来是为了这个。

  “父亲还说,”张焕压低声音,“倭寇下次来袭,就在三日后。”

  “消息可靠?”

  “我们在倭寇中有内应。”

  姜淮立即更衣进宫。但这一次,宫门守卫拦住了他:

  “姜大人,太后有旨,今夜任何人不得入宫。”

  他心一沉,太后的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快。

  回到都察院,他连夜召集亲信:

  “倭寇三日后袭击松江,我必须立即面圣。但现在宫门已闭...”

  “下官有办法。”一个年轻御史站出来,“神武门当值的侍卫统领,是下官的表兄。”

  子时三刻,姜淮从神武门偏门潜入宫中。养心殿还亮着灯,皇帝果然还在批阅奏章。

  听完禀报,皇帝沉默良久:“你可知赵继宗是太后最疼爱的侄孙?”

  “臣知道。”

  “那你可知,若动了他,太后绝不会善罢甘休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