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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方承业笑得眼角皱纹都深了,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,又把自己的暖手炉塞到他手里。

  “外祖父结实着呢,有炭火盆烤着不冷。咱们昭昭这么贴心,比你母亲当年懂事多了。”

  岑晚音坐在炭火盆旁的石凳上,看着祖孙俩有说有笑,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奶黄包。

  炭火盆里的木炭烧得通红,暖意裹着淡淡的炭香,院子里的青竹覆着薄雪,在风中轻轻晃。

  空气中满是奶黄包的甜香与炭火的温意。

  她忽然觉得,母亲从未真正离开。

  母亲当年没来得及在听竹苑长大,没来得及多陪外祖父几个冬天。

  如今她和昭昭回来了,能替母亲陪外祖父守着暖炉、做灯笼,能在这满是母亲回忆的院子里安稳过冬,或许就是对母亲最好的告慰。

  “姑娘。”

  刘妈端着一碗莲子羹走过来,碗边还裹着棉套。

  “这是厨房炖的莲子羹,按老爷说的,炖得软烂,还加了点红糖驱寒,您趁热尝尝?”

  岑晚音接过瓷碗,舀了一勺放进嘴里。

  清甜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红糖香漫过舌尖,和记忆中母亲在小炭炉上慢炖的、宫里喝的,全都一模一样。

  她抬头看向方承业,轻声说:“外祖父,谢谢您。”

  方承业放下手中的灯笼,看着她,眼神温和得像炭火盆里的暖意。

  “傻孩子,一家人谢什么。往后啊,每个冬天咱们祖孙三个都在这听竹苑过,守着炭火盆,做灯笼、吃点心,好好过日子。”

  昭昭举着刚做好的灯笼跑过来,凑到岑晚音身边。

  “姐姐,等点上蜡烛,咱们还能来听外祖父讲母亲的故事吗?我还想知道母亲冬天有没有在院子里堆雪人,有没有偷吃过您藏的蜜饯!”

  “当然能。”岑晚音揉了揉他的头发,又看向方承业,笑着补充,“外祖父,您可不能藏着故事不讲。”

  方承业哈哈大笑,点头应下:“好,好,都讲给你们听。从你母亲五岁那年,第一次堆雪人把自己的棉鞋埋进雪里开始讲起……”

  夕阳渐渐西斜,金色的余晖洒在听竹苑的青竹上,给薄雪镀上了一层暖光,将祖孙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
  风过时,竹叶上的雪簌簌落下,像是母亲在轻轻应和,又像是在为这冬日里的团圆,送上最温柔的祝福。

  灯笼的烛火在风里轻轻晃,映得昭昭的小脸忽明忽暗。

  他攥着方承业的手,非要等蜡烛燃得稳些再提。

  小眉头皱着,那认真的模样倒和方承业记忆里的女儿有几分像。

  岑晚音坐在炭火盆边,看着竹篾上的红纸被烛光照透。

  恍惚间竟觉得,那暖光里藏着母亲的影子。

  母亲生前总爱做些针线活,指尖捻着线穿过布面时,也会落下这样温柔的光。

  “外祖父,母亲堆雪人时,是不是总把雪往别人脖子里塞?”

  昭昭眼睛亮晶晶地追问。

  方承业笑着摇头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架上的竹纹。

  那竹篾是他特意从后院竹林里砍的,选的是最细柔的新竹,和当年给女儿做灯笼时用的一模一样。

  “你母亲可没这么调皮。”方承业的声音里裹着暖意。

  “她堆雪人时总怕雪人冷,非要把自己的绒线帽摘下来给雪人戴,结果自己冻得鼻尖通红,还嘴硬说不怕冷。后来我把她裹在披风里,抱着她看雪人,她还悄悄跟我说,等春天来了,要让雪人变成竹子,长在听竹苑里。”

  昭昭听得入了迷,小手轻轻碰了碰灯笼上的红纸。

  “那雪人后来真的变成竹子了吗?”

  岑晚音在一旁轻笑,伸手帮他拂去棉鞋上的雪粒。“傻昭昭,雪人到春天会化掉,但母亲的心意,早就变成院子里的竹子了。你看,那些青竹是不是长得特别好?”

  昭昭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。

  月光已悄悄爬上竹梢,覆着薄雪的竹枝在夜里泛着淡青的光。

  像极了方承业说的,母亲留在院里的念想。

  这时刘妈端来一盘炒栗子,栗子壳裂着小口,热气裹着甜香飘过来。

  她笑着说:“老爷,姑娘,小公子,尝尝刚炒好的栗子,是按老爷说的,用砂粒慢炒的,剥着方便。”

  方承业拿起一颗,熟练地捏开壳,把栗子仁递给昭昭。

  “你母亲当年最爱吃炒栗子,每次都要我剥给她,还说‘爹爹剥的栗子没有壳’。有一次我故意留了个小壳在仁上,她嚼到了,还气鼓鼓地跟我说‘爹爹骗人,栗子有壳’,闹了好半天,最后还是我用糖水给她煮了栗子粥,才哄好她。”

  昭昭**栗子仁,甜得眯起眼睛。

  “外祖父剥的栗子真甜!我以后也要学剥栗子,剥给外祖父和姐姐吃!”

  他说着,就拿起一颗栗子,学着方承业的样子捏壳。

  手指被壳边缘划了下,却没吭声,只是偷偷把手指藏在身后。

  岑晚音看在眼里,连忙拉过他的手,用帕子轻轻擦了擦:“别急,姐姐教你。”

  烛火摇曳中,岑晚音握着昭昭的小手,一点点捏开栗子壳。

  方承业坐在一旁看着,忽然觉得眼眶发热。

  许多年前,他也是这样握着女儿的手,教她剥栗子、写“竹”字、扎灯笼。

  那些细碎的时光,曾以为随着女儿的走失,永远埋在了岁月里。

  如今却借着晚音和昭昭,一点点活了过来。

  等灯笼里的蜡烛燃得稳了,昭昭提着灯笼,在廊下慢慢走。

  灯笼的光落在青竹上,投下斑驳的影,像母亲当年在雪地上画的竹影。

  他忽然停住脚步,回头对岑晚音和方承业喊:“姐姐!外祖父!你们看!竹子在跟灯笼说话呢!”

  方承业走过去,牵着他的另一只手。

  “是呀,你母亲当年也说过这话。她说竹子最喜欢灯笼的光,因为光里有暖,有家里的味道。”

  岑晚音站在一旁,看着祖孙俩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,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柔软。

  母亲走的时候,身体已经很弱了,连说话都要费很大力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