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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不用忙了,外祖父不渴。”方承业摆了摆手,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,叹了口气:“你今日又去了侯府应酬,定是累着了。”

  岑晚音坐在床边,双手放在膝盖上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,轻声道:“我不累的,外祖父。”

  方承业看着她这副模样,眼底闪过一丝心疼。

  他知道岑晚音自小没了父母,性子比同龄的姑娘更懂事,也更敏感,凡事都习惯自己扛着,从不肯让别人担心。

  方承业沉默了片刻,目光落在她身上,语气放得更柔。

  “晚音,外祖父今日过来,其实是想跟你聊聊婚事。你今年也十六了,按说也到了该留意亲事的年纪了。从前是外祖父忙着公务,没顾上跟你说这些,如今总算是有空了,该好好跟你谈谈了。”

  “婚事”两个字像一颗石子,投进岑晚音的心湖,激起层层涟漪。

 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,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房梁的方向。

  那里藏着的人,此刻正屏息听着,他会不会也在等她的回答?

  她攥着披风衣角的手更紧了,指尖泛白,喉间有些发涩:“外祖父,我……我还小,不急的。”

  “不小了。”方承业笑着摇了摇头,语气里满是慈爱。

  “女孩子家,十六岁正是好年纪。外祖父不是要逼你,就是单纯问问你心里的想法。你长这么大,有没有瞧着合眼缘的人?不用顾虑家世背景,也不用怕外祖父不同意,只要对方人品好、对你好,能真心待你,外祖父都能帮你想想办法。你要是有,不妨跟外祖父说说,咱们祖孙俩也好商量商量。”

  “合眼缘的人”这五个字像一根细针,轻轻扎进岑晚音的心里,沈景玄的模样瞬间浮现在眼前。

  他在侯府帮她挡下管事嬷嬷刁难时的模样,那时他皱着眉,语气冷硬地说“岑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,谁敢对她不敬”。

  他送她素银簪时的模样,那时他眼底带着温柔,轻声说“这簪子配你正好”。

  还有方才他失控时的模样,眼底的怒意与慌乱,还有手背上那冰凉的眼泪……

  可下一秒,这些画面便被她从脑子里挥去。

 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。

  无缘无故的想起这个男人做什么?

  他早已跟楚夕照有了婚约,如今都已定亲了,过不了多久两人就要成亲。

  等到敲定一个良辰吉日,沈景玄就要有属于自己的妻子了。

  那个家世显赫、容貌出众的姑娘,她才是与沈景玄门当户对的人。

  他已有了婚约,她又怎能再痴心妄想?

  更何况,方才那般难堪的局面,若不是外祖父及时到来,后果不堪设想。

  她若是承认自己对沈景玄有心思,外祖父会不会生气?

  会不会觉得她不知廉耻?

  岑晚音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。

  她抬眼看向方承业,眼底带着几分坚定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。

  “外祖父,我没有喜欢的人。这些年,若不是有幸被侯府收留,然后又被您给寻回来,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漂泊。我的婚事,全听您的安排,您觉得好,那便是好。我相信您的眼光,也不会让您失望的。”

  不管如何,岑晚音知道,方承业总是为自己好的。

  哪怕他会为自己选择一个她从未见过的,一点也不熟悉的人,但也一定会是他信得过的,不会差劲到哪去。

  既然如此,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?

  房梁上的沈景玄听到这话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闷疼得几乎喘不过气。

  他死死盯着下方垂着眼的岑晚音,玄色的眸子里满是难以置信。

  她当真对自己半分情意都没有?

  方才她眼底的慌乱,她的挣扎,难道全是因为怕被方承业发现,怕毁了名声,而不是因为对他有哪怕一点点的在意?

  他想起方才在侯府,她对自己说的“全是利用”,想起她此刻说的“没有喜欢的人”。

  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,让他浑身发冷。

  他紧紧咬着牙,指甲嵌进掌心,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,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。

  比起心里的疼,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?

  方承业见她这般说,眼底闪过一丝欣慰,却也带着几分心疼。

  他知道岑晚音是个懂事的孩子,可正是这份懂事,让他更觉得亏欠她。

 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手,语气温和:“傻孩子,婚姻是一辈子的事,关乎你后半辈子的幸福,怎么能全听外祖父的?你不必这么委屈自己,也不用因为感激外祖父,就放弃自己的心意。你若是日后遇到喜欢的人,不管对方是谁,只要你觉得好,外祖父都会支持你。外祖父只希望你能过得开心,能有个人好好疼你,不让你再受委屈。”

  岑晚音听着这话,鼻子一酸,眼泪又差点掉下来。

  她连忙低下头,用帕子擦了擦眼角,声音带着几分哽咽:“外祖父,我知道您疼我。我真的没有喜欢的人,您就别担心了。您为**心了这么多,我不能再让您为我的婚事费心。”

  “好,好,外祖父不逼你。”方承业见她这般坚持,也不再多说,只是叹了口气。

  “那咱们就慢慢看,不急。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,平日里该看书看书,该陪昭昭玩就陪昭昭玩,别总想着这些事。”

  他又叮嘱了几句,比如夜里别看书太晚,注意保暖,按时吃饭,才起身打算离开。

  “时候不早了,你也该休息了。外祖父就不打扰你了,明日还要早起呢。”

  “外祖父,我送您出去。”岑晚音连忙起身,扶着方承业的胳膊。

  方承业笑着拍了拍她的手:“不用送了,你快回屋吧,外面冷。”

  说着,他自己提着暖炉,缓缓走出门去。

  岑晚音站在门口,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,才彻底松了口气,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,连腿都有些发软。

  她转身回到房间,反手关上门,靠在门板上,大口喘着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