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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引擎轰鸣,吉普车碾过晨露未干的土路,朝着农五师的方向驶去。

  车窗外的雪已经停了,但寒风仍卷着细碎的冰晶拍打在玻璃上。远处,天山余脉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,戈壁滩上的积雪反射着刺眼的白光。

  王振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,回头看了顾清如一眼。

  “路上时间长,你可以在后排睡会儿。”

  “后排还有有一包吃的,你可以拿着吃。”

  原来,他拒绝周丽的搭乘,是为了照顾顾清如。这样她在后排可以稍微躺一躺,一路补眠。

  顾清如打开包袱,里面是两个崭新的军用水壶,一些饼干、桃酥、奶糖之类的,用油纸包的整齐,都是女生爱的小零食。

  顾清如伸手拿了一块桃酥,桃酥在指尖碎开,甜香在车厢里弥漫,咬了一小口,糖油的香气让她微微眯起眼。

  王振军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,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。

  初次见面,这个小姑娘救了他,当时他意识模糊,恍惚间看到的顾清如的身影,犹如雪地里绽放的白梅一样,清冷却耀眼。

  从那时起,他的心里就对她就多了几分特别的关注。

  后来,他看着她一次次挺身而出,拆引线、阻止爆破……

  她就像是戈壁滩上的红柳,根扎在沙砾里,越是风沙肆虐,越是坚韧不拔。

  他欣赏这份胆识,偶尔也会在心底泛起不该有的涟漪。

  但现实很快就将他拉回来了,家里会安排好门当户对的婚事,他的婚姻对象必须是根红苗正**子弟,这些,都不是他能改变的。

  他太清楚自己的处境,看似风光人人羡慕、实则处处受限。就像这次武斗,若非侥幸,差点就命丧黄泉。

  所以他始终克制着,用潇洒不羁的表象掩饰真心。直到那天,他撞见宋毅看她的眼神。

  那目光中的炽热与专注,让他瞬间明白了什么。

  宋毅是谁?师部最年轻的团职干部,**重点培养的对象。

  这么优秀的人,其实他还见过一个。

  那就是边防缉私队的队长,陆沉洲。

  一起共事两年,王振军很了解陆沉洲了,此人拼起来,是真正不要命的狠角色。

  年纪轻轻便已是正团级干部,陆沉洲的每一份功绩,都毫无水分。

  全凭在边境线上真刀**搏杀而来。

  王振军至今记得他胸口中弹后,仍带伤追击敌寇数十里,最后浑身浴血、几乎是个血人般拖着俘虏返回部队的那一幕。

  那一次,他换来了一枚沉甸甸的一等功军功章。

  若说陆沉洲是戈壁滩的一把快刀,寒光凛冽,锋芒所向披靡;那宋毅就是暗夜里的一盘棋局,运筹帷幄,步步暗藏机锋。

  他望着吉普车后视镜里的顾清如,而她呢?

  她该是握刀的手,也该是落子的腕。

  但绝不会是谁的附庸。

  若是宋毅能为她冲破桎梏,他乐见其成。

  毕竟,像她这么优秀的姑娘,值得最好的结局。

  而他王振军,愿意为她铺路搭桥。

  眼下她的身份审查正在推进,他已经打过招呼了,相信回到农七师就能下来。

  到时,他们应该会有个好的结局吧?

  这么期盼着,王振军主动解释道,

  “宋毅本来也要来的,结果抽不开身。”

  “刀疤陈那批人的案子引出走私药品案子,他追查线索一时走不开。但这些……都是他准备的。”

  顾清如咽下嘴里的桃酥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“替我谢谢他。”

  两人说的隐晦,因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正式公开。

  王振军点点头,继续道:

  “到了那儿,你是我随行卫生员,跟着我就行。”

  “交流会一共是三天,第四天,我带你去找那个人。”

  顾清如没再多问,只是安静地点头。

  “行,我听你们安排。”

 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,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。

  小赵专注地开着车,目光始终盯着前方蜿蜒的土路。

  顾清如靠在座椅上,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雪原。

  远处的天山依旧沉默地矗立着,像是一道亘古不变的屏障,将这片土地与外界隔绝。

  车子在苍茫的雪原颠簸了大半天,最终碾过一段坑洼不平的冻土路,驶入农五师师部大院。

  农五师地处博尔塔自治州,师部驻地博勒市靠近边境。

  才刚下车,一股凛冽于农七师的寒意便扑面而来。

  执勤的哨兵裹着厚重的大衣,抬手拦下车辆后,一丝不苟地核查了介绍信,锐利的目光在车内每个人脸上都停留片刻,这才敬礼放行。

  车子缓缓驶入农五师大院,交流团几人发现,眼前的气氛有些严肃。

  墙上刷满了标语,铁丝网上层层叠叠的贴满了大字报,被寒风撕扯的纸角哗啦作响。一种无形而紧绷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师部,连呼啸的北风都吹不散那股凝重。

 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谨慎。每个师有每个师的作风,有些事,心知肚明却不能宣之于口。

  车子刚停稳,农五师接待处的刘干事和王主任就迎上来了。

  刘干事搓着手,笑容热络:“几位同志一路辛苦了!”

  王主任伸手与带队负责人肖主任握手,“欢迎农七师的同志们来交流指导!”

  “食堂备了热饭热菜,咱们边吃边聊!”

 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,最后停在肖主任和王振军身上。

  这两个人,一个沉稳威严,一个年轻却自带气场,一看就是团队的核心。

  肖主任四十多岁,走路腰背笔直,老兵出身,不说话也透着一股威严。

  而王振军虽然年轻,但举手投足自带从容,眼神锐利却不张扬,就连肖主任也隐隐以他为中心。

  王主任心里有了数——这年轻人,八成是高干子弟。

  几人快步走到食堂,食堂里长条桌已经摆好,热气腾腾的饭菜刚端上来。

  饭菜简单却扎实,土豆炖羊肉、玉米面馍馍、一盆飘着油花的白菜汤,还有几碟腌萝卜和辣酱。

  刘干事满脸堆笑,热情招呼众人入座,目光在顾清如身上一扫。

  她年轻,穿着灰蓝的半旧棉袄,拎着医疗箱,八成是随行卫生员。

  他伸手往旁边的小桌一指,笑道:

  “这位小同志,你和保卫科同志坐那桌吧,这边留给师部领导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