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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天收工时分,暮色已经笼罩了连队。

  食堂里飘来一阵久违的油香,隐约还能听见炊事班的人大声说笑。

  今天是中秋节,连队特意加餐,每人能分到半块月饼。

  收工后,大家都迫不及待往食堂赶。

  顾清如回卫生室简单清洗了一下,带着弟弟去了食堂。

  七连的中秋晚宴在食堂举行,四张长条木桌拼在一起,每人的搪瓷碗旁,摆着半块油纸包着的月饼,是五仁馅的。

  知青们看见月饼,眼睛都亮了起来。

  月饼的甜香勾起了久违的味觉记忆,要知道很多人已经一年多没尝过糖的滋味了。

  "开饭喽!"炊事班长张大山敲着铁盆喊。

  知青和职工们呼啦啦围上来,却都规规矩矩排队。

  李峰端着碗白菜炖粉条,挨个给众人添菜。

  知青们快速吃完了饭,小心的拿起了月饼。

  月饼入口的浓香,抚慰了劳作的辛苦,也撩起了想家的情绪。

  不知谁起了个头,食堂里突然响起了嘹亮的歌声:

  "东方红,太阳升——"

  众人跟着唱起来,声音在简陋的食堂里回荡。

  歌声刚落,马卫国站起来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:

  "我给大家念一段《为人民服务》。"

  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洪亮地读了起来。

  知青们安静地听着,有几个还在小声跟着默念。

  顾清如把分到的月饼掰成两半,大的那块塞给弟弟。

  当初在沪市虽说囤了不少东西,还是有疏漏,月饼就没有囤。

  顾清如更加期待去一趟奇古县集市了。

  月光从食堂的窗户洒进来,照在每个人朴实的笑脸上。

  虽然只有半块月饼,但这份难得的甜意,让这个远离家乡的中秋节多了几分温暖。

  不少人的人眼圈偷偷红了,是想家了。

  李峰突然站起来,军用水壶里晃着连队自酿的野葡萄酒:"敬远方!"

  "敬远方!"

  搪瓷缸子撞在一起,惊散了满地月光。

  中秋夜后,马卫国暂时离开,去营部参加学习会。

  挖地窖任务继续进行的热火朝天。

  李峰来巡视工作,看到工地现场的两个初具规模的地窖,满意的点点头。

  “同志们,继续加油,要在五天内挖好地窖!”

  李峰的话音还没落地,张建年已经像阵风似的刮了过来,脸色煞白:

  "李连长!旧窖塌了!刘连福还在下面!"

  空气瞬间凝固。

  李峰猛地转身,拔腿就跑。

  "东南角那个存种子的老窖,"张建年继续跑着,喘着粗气,

  "刘连福他们下去换梁,刚进去就——"

  顾清如已经抓起医药箱冲了出去——

  塌方现场尘土弥漫。

  半截窖顶像被巨兽咬了一口,断裂的芦苇席耷拉着,碎土还在簌簌往下掉。

  陈荣贤正趴在窖口吼:"刘连福!应个声!"

  土层深处传来"咚、咚、咚"的闷响,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心上。

  几个先跑出来的男知青瘫坐在一旁,脸上糊满了泥灰,眼神呆滞。

  徐连成嘴唇发抖:"连福在最里面...突然就..."

  话没说完,眼泪已经混着泥土在脸上冲出两道痕迹。

  陈荣贤在有可能坍塌的地窖边上,正准备下去,李峰二话不说将绳索紧紧缠在腰间,声音沉稳有力:

  "陈荣贤带人固定绳索,其他人分三组轮换着挖!"

  他的指令像一剂强心针,让慌乱的众人立刻行动起来。

  老职工们闻讯跑来,裤腿上还沾着田地的泥星子。

  陈荣贤一把夺过年轻人手里的长柄锹,

  "都让开!救援得按规矩来!"

  塌方地窖救援时,不能用长柄锹,改用短柄铲斜着挖,避免震动引发二次塌方。

  几个老把式立刻分成三拨:

  一拨扛来门板抵住塌方边缘,一拨用红柳枝编支护网,动作麻利得像在织渔网。

  老职工弯着腰,握着短铲贴着土层"唰唰"地刮。

  可惜连队只有几把短铲,几个人挖了半个小时才进去不到一米深。

  但救援时必须争分夺秒!

  "里头声音弱了!"不知谁喊了一嗓子。

  李峰干脆把锹一扔,跪下来用手抠土。

 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徒手刨起来,指甲劈了也顾不上疼,更多的人加入到刨土工作中。

  王叔一把拽住想去挖土的顾清如,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拖出人堆:

  "丫头别添乱!"

  "等会儿人挖出来,还得靠你这双巧手救命呢!"

  顾清如踉跄着退到安全处,飞快摊开医药包,又吩咐几个围在外面的知青,

  “快,准备门板,一会人出来了抬他。”

  顾清如又找来一些芦苇杆,用布条缠紧缝隙,**土层后,另一端对着芦苇杆拼命扇动草帽,试图将空气扇进去。

  "坚持住!我们马上挖通!"

  周红梅几个人一看就懂了,赶紧上来帮忙。

  她余光瞥见周红梅已经扯下草帽,正对着**土层的芦苇杆拼命扇风。

  草帽、木板、甚至脱下的外套都成了扇风的工具,知青们轮番上阵,扇出的气流带着泥土腥味灌进缝隙。

  顾清如跪在通道旁,耳朵紧贴芦苇杆。

  当听到微弱的咳嗽声时,她猛地抬头:

  "左侧!有声音!"

  成员们立刻围了过来,他们不顾随时可能再次塌方的危险,跪在废墟里徒手扒开埋住刘连福的土块。

  "能看见了!"夏时靖突然大喊。

  众人发疯似的刨起来,指甲劈了,血水混着泥浆留下来也顾不上疼。

  终于,刘连福被挖了出来,腿却被横梁压住了。

  众人废了好大力气,才将他挪出来。

  陈荣贤趴在他的胸口,听了一会,松了一口气,

  “刘连福,是个福大的!”

  “快,顾知青,你给看看。”

  刘连福的裤子已被血浸透,眼睛还闭着,却死死护着怀里的布袋,

  "土豆种...春播用的..."

  顾清如迅速用纱布在刘连福**紧紧扎住。

  鲜血很快浸透了布料,但她知道这只能暂时延缓失血。

  她抬头对窖口喊道:"快!准备担架!"

  几个男知青抬来了门板。

  刘连福被抬上去以后,顾清如用剪刀剪开他的裤腿,腿上被横梁砸的青紫一片,好在没有骨折,但是有一个大血口子。

  她用干净的布轻轻擦拭干净伤口表面,发现血污去除后,伤口边缘翻卷着,露出里面嵌着的碎石和木屑。

  顾清如洒了一些自己研制的止血粉在伤口上,好歹止住了伤势的出血。

  “伤口里面有杂物,卫生室没有处理条件,必须马上送到营部卫生所。”

  "我来送。"李峰跳上拖拉机,发动机的轰鸣震得车斗嗡嗡作响。

  夏时靖抱着棉被冲过来,他利落地铺好被子,众人将刘连福扶上拖拉机,

  顾清如教夏时靖手指按在大腿伤口上方三寸:

  "这里,用力按。到了营部先打破伤风,告诉医生,伤口里有腐木屑,要彻底清创。"

  夏时靖重重点头。

  远去的拖拉机卷起的一阵尘土飞扬。

  刘建军眯起眼睛。

  李峰这一去至少两三天不在连队,足够他做很多事了。

  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