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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刘建军一时语塞,脸色微僵。

  他本想借“光荣任务”的名头,把挖地窖的重担推给顾清如,好让她在重压下出错,没想到她竟敢当众讨要壮劳力。

  就在刘建军喉结滚动,搜刮词句想压下这“无理要求”的当口,李峰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
  “刘副连长说得在理啊。”

  李峰起身,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,最终落在刘建军僵硬的脸上,也落在角落几个已显忧虑之色的女知青身上。

  “挖地窖这种夯冻土、扛重梁的硬骨头活计,正是顾同志你用实际行动向组织证明的机会。不过——”

  李峰的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。

  “这活计往年都是男同志扛的,咱们也不能把全连最苦最险的担子,硬压在一群姑娘们的肩膀上?

  这是在扇咱全连男同志的巴掌!”

  底下一波人群一阵骚动。

  “李连长这话在理!让娘们去刨冻土?像什么话!”

  炊事班厨师李大国狠狠吐了口唾沫,满脸不平。

  李峰趁热打铁,直接拍板,

  “就按刘副连长说的办!不仅要办,还要办得漂亮!

  二十个劳力?赵强,记下来——” 李峰直接点名连队会计,

  “调二十人!

  另外,新工具后勤库房立刻足额拨发!

  明天一早,我带头去现场!”

  李峰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,既给了刘建军台阶下,又照顾了女知青们的实际情况。

 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朴实的笑容,让人挑不出错处。

  李峰一拍大腿,声音洪亮,

  "男同志们,都打起精神来!可别让女同志们小瞧了咱们!"

  在场的男知青们闻言都挺直了腰板,有几个还故意撸起袖子,露出结实的臂膀。

  女知青们也都松了口气。

  刘建军见状,也不好再说什么,只得阴沉着脸点了点头。

  散会后,顾清如找到炊事班张大山媳妇,将狼皮给了她,托付她做一件男式背心。

  ......

  深夜连部,李峰对心腹赵强感慨:

  “刘建军蠢啊…让几个姑娘挖地窖,若是完不成任务,最后三万斤冬储菜若是烂了,上级追责的是我!”

  食堂会议,刘建军的算盘他看得一清二楚:无非是想借这“不可能的任务”逼垮顾清如。

  但问题是真让姑娘们去挖那地窖?

  万一累垮一个,伤着一个,甚至…塌方出了人命?

  还有,这三万斤菜不是他刘建军的菜,是他李峰这个连长的乌纱帽!

  菜烂在窖里,营部追责板子第一个抽的就是他李峰!

  让顾清如背锅?她背不起整个连队的过失,最后账还得算到他头上。

  必须快刀斩乱麻,把活干好,把人稳住。

  这才是根本!

  顾清如能顶起这任务最好,顶不起,也得让男人们顶!

  他的位置和全连的冬菜,绝不能陪刘建军玩这险棋!

  ……

  清晨,连队操场。

  “嘘——!”

  尖锐的集合哨刺破晨雾,惊起场院边啄食的麻雀。

  李峰站在夯土台子上,军装袖子卷到肘部,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臂。

  他手里捏着名单,目光扫过人群,声音干脆利落:

  “秋收收尾的,这几天抓紧干完!

  念到名单的人都到冬储队来。

  冬储队分两拨——

  一拨伐木备料,修复旧窖,一拨跟我挖新窖!”

  他念到顾清如的名字时顿了顿:

  "姑娘队由顾清如同志带队,配合挖新窖。"

  人群迅速分流,二十五名壮劳力和十一位姑娘在操场前排开。

  9月底的北疆,昼夜温差大,白天炎热,夜晚却已寒气逼人。

  秋收接近尾声,初冬的气息悄然逼近。

  冻土层尚未形成,但再过半个月,到了十月中下旬,土地就会彻底封冻。

  连队必须在寒潮来临前完成两件事——挖好新地窖,储足冬菜。

  否则,一旦冻土形成,挖掘难度倍增,而储存不当的蔬菜也会在寒冬中腐烂。

  北疆的农事节奏向来严苛:

  秋分收菜,寒露晒菜,霜降腌菜,立冬入窖。

  时间不等人。

  早会后,一部分人扛着工具去后山伐木了,几个老职工去选新窖的地址。

  连队的老职工王叔早就在背风坡等着了。

  他脚边放着一把磨得锃亮的铁锹。

  见李峰带人过来,他指着不远处:

  "就这儿,背风,入口朝南,冬暖夏凉。"

  他用铁锹在地上画了个圈,又沿着边缘划出窖口的位置。

  一共三个地窖,距离二\三十米一个。

  李峰蹲下来,手指戳进土里试了试湿度,又捏起一撮土搓了搓——干湿度正好,黏性也够。

  "行,就这儿。"李峰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土,

  "开挖!"

  李峰抡起铁镐,镐尖楔进干硬的土层,发出沉闷的"咚"声。

  他手臂肌肉绷紧,青筋暴起,猛地一撬——

  土块崩裂,碎渣飞溅,扑簌簌滚进刚挖出的浅坑里。

  "赶在霜降前,必须挖够三座新窖!"

  身后几个男知青喘着粗气跟上,铁锹铲进土里,发出"嚓——"的摩擦声。

  太阳升起后,气温逐渐升高。

  北疆九月的太阳依然毒辣,明明已近深秋,却仍晒得人后颈发烫。

  汗水顺着眉骨往下淌,蛰得眼睛生疼,随手一抹,手背上全是黑黄的泥痕。

  "这土……比铁还硬!"

  张建年啐了口唾沫,掌心磨出的水泡早已破裂,血丝混着泥土,黏在锹柄上。

  李峰没接话,弯腰抓起一把土,指腹搓了搓——还好,还没冻上。

  要是等到十月下旬,冻土像铁板一样,一镐下去只能砸出个白印子,那时候再挖,就不是流汗,而是流血了。

  "加把劲!"他吼了一嗓子,声音在空旷的荒原上荡出去老远,

  男人们闷头应了一声,铁器凿土的声音更密了。

  "咚!"

  土块四溅,新窖的轮廓,又深了一寸。

  不远处,姑娘队单独分到一个地窖选址,八、九个姑**身影正在烈日下挥汗如雨,在奋力挖窖。

  她们力气不如男知青,但没人喊苦。

  铁锹一次次铲进坚硬的土层,姑娘们的手掌早已磨出血泡。

  汗水顺着通红的脸颊滚落,浸透了单薄的衣衫。

  顾清如在手上缠了几圈粗布,带头用力铲土,布条很快就被磨出了毛边,隐约透出里面的血渍。

  铁锹一次次铲下去,虎口震得发麻,掌心磨出血泡,却仍咬牙坚持。

  汗水浸透了她们的衣衫,脸颊被晒得通红,可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。

  "清如姐,你的手...你的手还得治病呢。"

  王爱玲她自己的掌心已经磨出了三个血泡,其中一个已经破了,混着泥土黏在锹把上。

  顾清如头也不抬,继续用力铲土:

  "没事,接着干。"

 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,却异常坚定。

  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,在干燥的土块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。

  另一边此时连队后山。

  刘建军踩着枯枝,每一步都刻意放轻。

  远处,一个烟头的红光在风里晃了晃。

  “货呢?”阴影里传来沙哑的嗓音。

  刘建军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包,

  “盘尼西林,十支。”他顿了顿,压低声音,

  “还有两瓶麻醉剂,团部卫生所刚到的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