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韩枫阳的眼神再三变化,傅随安知道,这个男人也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桀骜不羁、随意散漫。

  相反,对方相当敏锐,即使还不知道很多具体的信息,却已经能感知到一些东西的全貌。

  这种能力是很强的。

  和这样的人打交道,他其实不讨厌,不过对方毕竟喜欢许云昕,他对韩枫阳自然也不会有太友好的态度。

  或者说,他对无关紧要的任何人,态度都不会很好。

  “如果她好转了,你会看到她的转变,不用我多说什么。”傅随安淡淡道。

  韩枫阳沉思了几秒,完全明白傅随安这话的含义,他点点头,“嗯。”

  傅随安没再多说什么,和一边呆滞的小助理擦肩而过,很快离开了。

  两人最后的交谈也没避着小助理,可小助理听了大半天,完全像是听天书一般。

  他俩在说些什么?

  为什么他们好像都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,只有她连字面意思都没听懂?

  这样真的显得她很笨蛋啊!

  小助理一阵无语和郁闷。

  不过这两个人最后能好好交流,而不是继续互相看不顺眼、甚至针锋相对,这毕竟还是一件好事。

  两人要是闹起来了,她也没法向许云昕交代啊。

  小助理抬起头,见韩枫阳坐回沙发上,也不知道在想什么,整个人神魂仿佛都飘散了,一副极其茫然的样子。

  这状态吓了小助理一跳。

 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韩枫阳?

  这家伙永远像一个爷似的,只有他折腾别人的份儿,任何人都别想消耗他。

  可现在,这家伙竟然这么安静,看起来似乎还有些……怎么形容呢,忧郁?

  真是见了鬼了。

  ……

  离开恒悦后,傅随安并没有马上去找许云昕。

  事情的真相虽然已经明朗了,但很多事情并没有办法直接去做。

  现在去找许云昕,也不会有任何效果。

  很多人都是情感和理智只能其中一个占据上风,但是对傅随安来说,只要是他必须紧急去做的事,他可能将感情压在心里,做到冷静理智地处理问题。

  他现在也很担心许云昕,也很想陪她。

  也很想像普通情侣那样,聆听她的痛苦,将她抱在怀里,告诉她自己会一直在,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她的错。

  可是他不能这样做。

  即使能做到这些,这些行为也无法解决最根本的问题。

  沉思了一会儿,傅随安对司机下达了指令。

  没过多久。

  车子在许云昕家门口停下。

  虽然房子是自己的,密码傅随安也知道,但他还是规规矩矩地按响了门铃。

  门打开后,谈诗雅讶异地看过来,“小安?你怎么来了?外面下着雨,你这孩子,连把伞也不打?”

  下雨了?

  傅随安抬头看了看,天上果然飘着无数绒毛一般的绵绵雨,落在身上、脸上,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。

  他刚刚大脑一直没停过,想得太入神,竟然没有留意到。

  或者是看见了下雨,但是已经没工夫去搭理这种事了。

 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“打扰了阿姨,我……”

  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。

  谈诗雅很是迷惑,不明白傅随安想说什么,但她自然也万万没有把人放在门外的道理,忙道:“先进来。”

  进门后,傅随安感觉很是温暖。

  谈诗雅指着一个暖风立式一体机说:“阿昕给买的,说是最新款的高科技呢,确实比空调舒服多了,你要不要去洗个澡?头发都有些湿了。”

  傅随安笑着摇摇头,“不用了,这点雨和补水喷雾没什么区别。”

  这话逗笑了谈诗雅,她坐回沙发,把暖风一体机的温度又调高了一度,才看向傅随安。

  “小安,来找姨有什么事?是和阿昕有关吗?”

  傅随安想了想,抬眸看着谈诗雅那双明亮清澈而温柔包容的眼睛。

  很神奇呢,这样的妈妈,会教养出许云昕那样的女儿。

  或许许云昕天生就是那样,在这样充满爱的家庭里,她一直都在从容、顺遂地做自己。

  在谈诗雅这样的目光下,傅随安身体也松弛了一些,想了想,他才道:“不是的,是关于我自己的事。”

  “哦?”谈诗雅并没有多问什么,而是给予了聆听的态度,表达出了细微的鼓励意味。

  傅随安淡声道:“谈姨,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非常非常严重的错误,给我最亲近的人带来了毁灭性的伤害,让我的生活都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,我现在……无法面对我自己,无法原谅我自己。”

  谈诗雅怔愣了一下,没有想到傅随安抛出的这个问题会如此沉重,她微微蹙眉,似乎也遇到相当棘手的情况,不知道该如何去理解这件事和理解傅随安。

  傅随安笑了笑,“谈姨,其实我不是来寻求你的建议或者安慰的,我只是……想和你说这件事,我觉得只要有一个人能聆听这一点,就很好了。”

  傅随安的补充让谈诗雅顿时松了口气,原来只需要聆听就好了啊,她点点头,对傅随安道:“小安,虽然你这么说了,但我知道你是想减轻我的负担,我刚刚的确发愁怎么安慰你,毕竟我不是很了解这件事,但现在我没什么压力,反而能更好地考虑这件事了。”

  傅随安扬了扬眉,有些讶异道:“哦?那谈姨你是怎么想的?”

  谈诗雅靠在沙发上,目光亲切而柔和地看着他,道:“每个人,总会遇到一些无法承受的事情,有的人足够坚强,有的人喜欢逃避,有的人说服自己变得冷酷,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处理方式,你也最终会找你自己的处理方式。”

  傅随安点点头,“可是……我怕我会无法原谅自己,永远无法从这件事里走出来。”

  “其实人啊,是很奇怪的,有的时候内心真正的渴望,和表现出来的是相反的。”

  谈诗雅笑意更深,“你害怕自己无法原谅自己,其实或许说明你还是想要原谅自己的。人恐惧什么,就会天然地想要解决和克服什么,这就像……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一样,人是一个渴望平衡的系统,永远在内部拉扯,又想尝试东缺西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