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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霍臣枭原本漫不经心地搭在桌沿的手骤然收紧。

  他垂着眼,长睫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里,冷光一点点漫上来,最后翻涌成几乎要溢出来的戾气,连呼吸都沉得像是从喉咙深处碾过。

  坤爷脸上的笑僵在嘴角,雪茄烟灰簌簌落在昂贵的西裤上也没察觉,他慌忙直了直腰,刚要端起酒杯打圆场:“霍先生,玩笑话……”

  话还没说完,就见霍臣枭抬眼,那双深邃的眼此刻冷得像淬了冰的刃,直直钉在他脸上:“我的人,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?”

  他手腕猛地一扬,手边的威士忌杯带着琥珀色的酒液狠狠扫落在地。

  “哐当”一声脆响,瓷片四溅,几滴酒溅到副手的裤脚,那人瞬间僵在原地,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惊慌。

  坤爷心里头像被泼了盆冷水,瞬间凉透。

  怎么会这样?

  前阵子霍氏被陆氏使诈,连督查组的人都找上门,霍臣枭明里暗里损失了多少,圈子里谁不清楚?

  岑知雾是陆家养女,按说该是霍臣枭眼中最碍眼的“战利品”。

  可刚才那眼神,那砸杯子的狠劲,哪里有半分怨恨,分明是把人护得紧,容不得半分亵渎。

  他越想越慌,后颈开始冒冷汗,方才的嚣张气焰早没了踪影,只剩下“踩错雷区”的后怕。

  旁边的副手更是吓得腿肚子发颤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他脑子里嗡嗡作响,满是懊悔。

  自己怎么就没多想一层?

  之前看霍先生对岑小姐算不上热络,还以为真是用来报复陆家的棋子,哪知道是碰不得的逆鳞。

  现在霍先生的怒气都快溢出来了,万一迁怒到自己头上,别说在圈子里混,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都难说。

  他偷偷抬眼瞄了眼霍臣枭阴沉的侧脸,赶紧低下头,连大气都不敢喘,只盼着这场风波能快点过去。

  下半场谈话,几乎是霍臣枭的一言堂,坤爷他们自知理亏,哪敢再多说什么,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应和。

  结束后,一行人起身离开。

  包厢门被侍者拉开,霍臣枭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目光径直越过人群,落在走廊尽头的岑知雾身上。

  她站在雕花廊柱旁,浅色系裙摆垂落在地,见他出来,立刻上前两步,声音平稳:“要回去了吗?”

  她脸上的神情很淡,眼底没有多余的情绪,连指尖都规规矩矩地贴在身侧,仿佛只是寻常等待。

  可霍臣枭早已洞悉一切。

  方才在包厢里,他便捕捉到门外极轻的衣料摩擦声,那声音随着坤爷的调侃渐渐变轻,最后只剩压抑的、不均匀的呼吸。

  他当时没作声,也感受到了她听到坤爷的污言秽语后气愤跑开。

  此刻看着她刻意维持的平静,霍臣枭的目光在她微抿的唇上顿了半秒,没提方才的事,只道:“嗯,回去。”

  身后的坤爷和副手大气不敢喘,缩着身子跟在后面,连脚步声都压得极低,生怕再触碰到霍臣枭的逆鳞。

  岑知雾乖乖跟在男人身后,两人一起上了车。

  她以为霍臣枭既然能够摆脱掉监察组前来找她,说明U盘给他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被解决了。

  但没想到还有一部分问题尚且存在,往后两天,他都不见人影,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。

  岑知雾也没有问,毕竟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属实有点尴尬,根本没有立场去管他究竟在做些什么。

  这天,她从衣柜深处翻出帆布包,拉开拉链,里面放着一张银行卡。

  这是她这几年偷偷做兼职攒下的,不多,比起陆家对她们母女俩的恩情来说简直九牛一毛。

  但即便如此,岑知雾也想要把它还给陆家,尽量还了那份恩情。

  指尖摩挲着银行卡边缘,她眼底泛起一层湿意。

  陆家是她的收养家庭,也是霍臣枭的仇家,她不敢让他知道自己还想着回报陆家。

  “就一天,去把妈妈接出来,把钱还给陆叔叔,晚上就能赶回来。”

 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打气,飞快地将银行卡塞进包里,又把身份证和机票揣进衣兜。

  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透过舷窗传来,岑知雾将脸贴在微凉的玻璃上,看着地面的建筑一点点缩小成模糊的光斑,脑子里却像塞进了一团缠打结的棉线,乱得理不清。

  陆家的影子在脑海里反复浮现,陆家对自己的好,那些细碎的温暖明明还在眼前,可……

 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,闷得发慌。她承认陆家的养育之恩重如泰山,可让她用接近、欺骗的方式去对付霍臣枭,去拿那份可能会毁了他的东西。

  尤其是想到霍臣枭每次看似冷淡,却会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地维护,那些刻意忽略的情绪就翻涌上来,让她更觉得愧疚。

  她不知道这次偷偷出来,会不会让霍臣枭更误会,可一想到要在恩情和底线之间做选择,她就只能先把母亲接出来,至于让陆家对他们的恩情越积攒越多。

 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。

  母亲的体质不太好,这两天又着了凉,住了院。

  她扶着母亲走出病房,就撞见了倚在走廊尽头的陆辞川。

  他手里提着保温桶,见她们出来,快步上前接过沈曼芝的行李,目光却落在她紧绷的脸上。

  岑知雾心里一紧,还是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张银行卡递过去:“这是我攒的钱,你帮我转交给陆家,里面的钱不多,等我以后慢慢还。。”

  陆辞川的指尖触到银行卡时顿了顿,随即抬眼看向她,眼底满是失望:“所以,你就是要跟陆家彻底划清界限了?”

  “不是划清,是还清。”岑知雾别开眼,声音有些发涩,“他们的恩我记着,但我不能用不该有的方式去还。”

  男人沉默片刻,把银行卡推了回去,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,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:“钱我不会收。不管你做什么决定,不论到什么时候,我永远是你的家人。”

  岑知雾鼻尖一酸,没再坚持。

  她扶着母亲坐上出租车,一路都在轻声跟母亲说着以后的打算,看着她亲靠在椅背上渐渐放松的眉眼,她心里的石头也轻了些。

  至少现在,母亲在身边,剩下的恩怨,她想慢慢理清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