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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南京军事学院的午后,阳光很好。

  知了在窗外那棵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上,扯着嗓子,不知疲倦地叫着。

  给这所庄严肃穆的最高军事殿堂,平添了几分夏日的慵懒。

  将军班的教室里,气氛却与窗外的慵懒截然不同。

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粉笔灰的味道,和一种被称为“知识”的,让人昏昏欲睡的气息。

  讲台上,一位戴着金丝眼镜,穿着一身笔挺教员服,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,正在黑板上,画着复杂的进攻路线图。

 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,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严谨与从容。

  “同学们请看,在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初期,德军第六集团军之所以能长驱直入,其核心优势,就在于他们完善的‘装甲集群突击’理论,以及由空军、炮兵、装甲兵和步兵所组成的,高效的‘体系化作战’模式。”

  他停顿了一下,用粉笔,在代表德军的箭头上,画了一个圈。

  “但是,随着战线的无限拉长,德军的后勤补给线,也暴露出了致命的弱点。当苏联的冬天来临,当他们的坦克因为缺少燃料而趴窝,当他们的士兵因为缺少冬衣而冻死在雪地里时,这场战争的胜负天平,就已经开始悄然发生逆转。”

  “所以,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。现代战争,尤其是大规模的集团军作战,打的不仅仅是战术,更是后勤,是国力,是一整套完善的战争体系。任何脱离了体系支撑的个人英雄主义,在钢铁洪流面前,都显得不堪一击。”

  一番话,说得条理清晰,逻辑严密。

  台下坐着的那些,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将军们,虽然有些人听得云里雾里,但大多都还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。

  只有一个人例外。

  教室的角落里,李云龙正襟危坐,但那双眼睛,却早已没了焦距。

  他一会儿看看窗外的知了,一会儿又低头,用手指在面前那本崭新的,几乎没翻过几页的笔记本上,无意识地画着圈。

  他听得哈欠连天。

  什么体系,什么后勤,什么**规律。

  在他看来,这些都是马后炮,都是纸上谈兵。

  打仗,哪有那么多弯弯绕。

  不就是你一枪我一炮,看谁的骨头更硬,看谁的命更大吗?

  就在刘教员放下粉笔,准备对这个战例,做最后总结的时候。

  李云龙,毫无征兆地,从座位上,站了起来。

  他那突兀的动作,和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,瞬间打破了教室里的宁静。

  所有人的目光,都齐刷刷地,聚焦到了他的身上。

  孔捷坐在他的前排,听到动静,下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睛,抬手,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。

  他就知道,以李云龙的性子,能安安分分地坐到现在,已经是奇迹了。

  丁伟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。

  他甚至还悄悄地,对着李云龙,竖了竖大拇指。

  那意思很明显:老李,**!

  李云龙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。

  他看着讲台上那个,因为他的突然起立,而显得有些错愕的刘教员,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,嚷嚷开了。

  “老师!”

  他这一嗓子,中气十足,震得教室的窗户,都嗡嗡作响。

  “俺觉得,你刚才说的那一套,都是纸上谈兵!”

  全场哗然。

  公然在课堂上,顶撞教员,质疑权威。

  这在南京军事学院,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。

  所有的将军学员,都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。

  他们都想看看,这个从独立团时期,就闻名全军的“刺头”,到底想干什么。

  刘教员并没有像大家预想的那样,勃然大怒。

  他只是平静地,看着这个桀骜不驯的学生。

 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,然后,做了一个“请继续”的手势。

  他的涵养,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。

  李云龙见他没发火,胆子更大了。

  他清了清嗓子,继续说道:“你说,打仗靠的是体系,靠的是后勤。那俺就想问问你,我们八路军,当年在敌后,要啥没啥,枪是汉阳造,炮是土造的边区货,后勤基本靠缴获,体系更是无从谈起。那按照你的理论,我们八AN路军,是不是早就该被小鬼子给灭了?可结果呢?我们不仅没被灭,还从小到大,从弱到强,最后,把小鬼子给赶出了中国!”

  “我们独立团,刚成立的时候,全团不到一千人,枪都做不到人手一支。可我们照样敢跟坂田联队硬碰硬!我们一个团,就把他一个精锐联队给干掉了!这又怎么解释?”

  “还有,我们打平安县城的时候,就一个团的兵力,面对上万的日伪军,我们怕了吗?我们退了吗?没有!我们硬是把县城给拿下了!你要是光讲理论,这仗,能打吗?”

  李云龙越说越激动,唾沫星子横飞。

  他那套简单粗暴,却又充满了事实依据的“实战理论”,像一记记重拳,狠狠地,砸在了刘教员那套“学院派”的严密逻辑之上。

  天幕之下。

  楚云飞看着天幕上,那个在教室里,指点江山,唾沫横飞的李云龙,眼神里,充满了复杂而又浓厚的兴致。

  他太想知道了。

  他也想知道,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
  为什么?

  为什么这支看起来,如此不“专业”的军队,却总能创造出,如此不可思议的奇迹?

  他饶有兴致地,看着天幕,期待着那位刘教员的回答。

  教室里,刘教员的脸色,确实有些不太好看。

  李云龙提出的这几个例子,都像是钉子,精准地,钉在了他理论体系的软肋上。

  他沉默了片刻。

  整个教室,落针可闻。

 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,等待着这场“理论”与“实践”的终极对决。

  终于,刘教员开口了。

  他没有直接反驳李云龙,而是缓缓地,走下讲台,来到了李云龙的面前。

  他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,但气势上,却像一头雄狮的学生,脸上,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。

  “很好。”

  他开口,声音依旧平静。

  “李云龙同学,你提出的问题,非常好,也非常尖锐。我承认,战争的因素是复杂的,它并不能被任何一种单一的理论,所完全概括。你所说的‘个例’,也确实是我们军事理论研究中,需要不断去探讨和完善的部分。”

  这番话,说得滴水不漏,既肯定了李云龙的质疑,又维护了自己理论的权威。

  李云龙还想再说什么,刘教员却摆了摆手,打断了他。

  “但是,光有质疑,是不够的。”

  刘教员的目光,变得锐利起来。

  他看着李云龙,也看着台下所有的将军学员。

  “我们在这里学习的目的,不是为了推翻现有的理论,而是为了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,更完善,更先进的军事理论体系。”

  他转回头,重新看向李云龙。

  “既然你对现有的理论,有这么多的质疑,那么,我非常期待,在你的毕业论文里,能看到你自己的,成体系的,关于战争的思考。”

  “我希望你能用你的论文,来回答你刚才提出的问题。告诉我们,也告诉你—自己,你们独立团,你们这支军队,之所以能战无不胜的根本原因,到底是什么。”

  说完,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李云龙,转身,走回了讲台。

  “好了,我们继续上课。”

  天幕之上,一行字幕,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,缓缓浮现。

  【一场关于“军魂”的答辩,即将拉开序幕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