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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厅内一时寂静。

  只剩下秦文山粗重的喘息声。

  他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儿子、儿媳、妻子、女儿以及孙辈,几滴汗珠从额角滑落。

  “这……我秦家世代忠良……”

  良久,秦文山喉咙发干,挣扎着说道:“夜儿!你……这可是,可是,可是……”

  他“可是”了半天,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
  亘古未有,前无古今啊!

  就算论罪,该怎么论?

  只有帝王纳大臣家子女为妃的。

  哪有大臣子女给帝王娶了的……

  关键,这婚,还是当年先帝赐的……

  这臭小子,做事还滴水不漏!

  怪不得,之前赐婚萧郡主……

  哎呀……

  这,这叫什么事啊……

  秦文山思绪乱成了一团浆糊,想说几句,却又无从下口。

  秦夜看着秦文山这副模样,又是无奈又是好笑,“爹,岚儿是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太子,是先帝亲自册封、满朝文武公认的储君。而我们的婚事,也是先帝赐的,这不是合情合理吗?”

  “可……可她是女子……”

  秦文山压低声音,尴尬的说道:“自古哪有女子为帝?这……这难道不是……”

  “爹。”

  楚岚开口了,声音平静道:“女子为帝,确无先例。但先帝遗诏在,我登基以来,朝政清明,国力日盛,边疆稳固,百姓安居。敢问父亲,我可曾有一刻,辜负了这江山社稷,辜负了先帝所托?”

  秦文山语塞。

  他虽远离朝堂核心。

  但大乾这几年的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。

  国库充盈,商路繁华,军力强盛,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。

  甚至比先帝晚年时,更有蒸蒸日上之势。

  若论治国,这位儿媳确实无可指摘。

  “至于秦家……”

  楚岚目光扫过秦风兄妹,最后落在秦夜身上,“秦家永远是忠臣,是肱骨。夫君是我的摄政王,是辅佐我治理天下的臂膀,父亲若担心身后名,史笔如铁,自有后人评说。但我相信,后人评说的,只会是我与夫君共同开创的盛世,而非无谓的性别之争。”

  沈玉雁也适时开口,柔声劝道:“老爷,事已至此,孩子们自有他们的道理和难处。我们做长辈的,支持他们,便是最好的了。难道您还信不过夜儿和……和陛下吗?”

  秦风虽然年少,此刻也开口道:“祖父,孙儿以为,母亲……陛下她,做得很好。”

  秦舜华虽未说话,但也轻轻点了点头,眼神清澈而坚定。

  看着家人众口一词,秦文山张了张嘴,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
  他走了几步,颓然坐倒在旁边的椅子上,再也不发一言。

  楚岚还想说些什么。

  秦夜却轻轻摇了摇头。

  他知道,这件事的冲击力太大,老爹需要时间来消化。

  而且,老爹是把忠君思想刻在骨子里的老将。

  一时间难以完全接受这颠覆传统的现实,也很正常。

 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,秦文山就那样呆呆地坐在一旁,眼神放空,脑子里天人交战。

  时而想起祖辈的忠勇。

  时而想起儿媳在府中的表现。

  时而想起楚岚在朝堂上的威仪。

  时而忧心忡忡地设想此事暴露后的可怕后果……

  而另一边,秦夜、楚岚、沈玉雁、秦瑶以及秦风、秦舜华倒是在一旁聊得火热。

  主要是秦瑶在叽叽喳喳问个不停,对嫂子是皇帝这件事充满了无尽的好奇。

  楚岚完全没有帝王的架子,耐心的回答着这个小姑子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,气氛十分融洽。

  这时间,秦文山缓缓回过神,发现那边一家人早已其乐融融,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挣扎。

  他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,默默站起身,走到了几人身边,缓缓坐下,“依我之见,这事……还是得跟宫人们保密,不能暴露。”

  秦瑶闻言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揶揄道:“爹,您就放心吧!刚才您一个人在那神游天外的时候,我们早就商量好了,该注意什么,该怎么说,都定下章程啦!就您一个人在那儿下神,我们都没好意思打扰您。”

  秦文山老脸一红,更是尴尬,瞪了女儿一眼,却也无话可说。

  这时,秦夜和楚岚相视一眼,缓缓起身。

  秦夜开口道:“爹,娘,瑶儿,风儿华儿,时候不早了,一会有人送来膳食,我和岚儿就先回去休息了。”

  几人纷纷点头,目送着秦夜和楚岚相携离去。

  他们二人的寝殿就在隔壁,离得很近。

  看着儿子儿媳离去的背影,秦文山又是一声长叹,眉宇间忧色未褪:“这事闹得……真是……要是老爷子还在,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……”

  他想起性格刚直、最重规矩的父亲秦泰然,脸上又不禁浮现出了一抹怀念之色。

  沈玉雁见状,无奈的摇了摇头,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块精致点心,眼疾手快的塞进了秦文山的嘴里:“行了,我的好夫君,你就别想那么多了,儿孙自有儿孙福,快尝尝这宫里的点心,味道可真不错。”

  秦文山被点心堵住了嘴,呜呜了两声。

  最终还是顺从地咀嚼起来,只是眉头依旧皱着。

  这时,秦瑶眼珠一转,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秦风,压低声音,好奇问道:“哎,小侄子,这么说来,你以后是不是就是太子了?”

  秦风正在喝茶,闻言差点呛到,俊朗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红晕。

  他放下茶杯,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,目光游移,含糊道:“小姑姑……莫要胡说。”

  说完,将目光挪向一旁,显然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。

  秦瑶见秦风害羞,觉得有趣,又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的秦舜华,笑嘻嘻的说:“小侄女,你以后就是公主了?”

  秦舜华闻言,白皙的脸颊也染上绯红。

  她微微低下头,纤细的手指绞着衣角,声如蚊蚋:“小姑姑,别取笑华儿了……”

  秦瑶看着这对兄妹害羞的模样,撇了撇嘴,故意拉长了语调:“哟哟哟,这还害羞上了?一个是未来太子,一个是尊贵公主,多大的荣耀啊,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”

  她自顾自地乐了一会,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。

  转头看向正在吃点心的沈玉雁,眨了眨眼,一脸天真的问道:“娘,我是摄政王的妹妹,皇帝的小姑子,这有没有什么封号啊?我算是什么?”

  沈玉雁闻言,又是好气又是好笑,二话不说,拿起一块更大的糕点,塞进了秦瑶还在叭叭的小嘴里:“算你话多行吧?”

  秦瑶被塞了满嘴糕点,鼓着腮帮子,呜呜抗议。

  但看着母亲“凶悍”的眼神,最终还是乖乖咀嚼起来。

  一边吃一边还忍不住傻笑。

  就在这温馨又略带混乱的气氛中。

  殿外传来内侍恭敬的通传声:“太后娘娘驾到!”

  秦文山闻声,第一时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条件反射般,整理了一下衣袍,快步走到厅中,就要躬身行礼:“臣,秦文山,参见太后娘娘!”

  萧蔷独自一人缓步而入。

  她如今已是太后之尊,穿着雍容华贵的宫装,气度非凡。

  看见秦文山,萧蔷微微一笑,虚抬了一下手掌,目光又扫过厅内众人,尤其在几个孩子身上停留了一瞬,语气亲切的说道:“荣国公不必多礼,快快请起。都是一家人,这些虚礼就免了。”

  她走到主位坐下,示意众人都落座,这才继续说道:“方才哀家路过文华阁,碰见岚儿和夜儿,他们已将事情都跟哀家说了。”

  说话间,看向了秦文山:“秦国公啊,此事确实惊世骇俗,难为你了。但事已至此,孩子们有孩子们的造化,我们做长辈的,看着、护着便是。岚儿那孩子,不容易,她能走到今天,夜儿功不可没,你们秦家,更是她最坚实的后盾。如今这样,虽是前所未有,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至少在这深宫之中,岚儿不再是孤身一人,你们也能时常见面,共享天伦,岂不是比那冰冷的君臣之别要好上许多?”

  萧蔷的话语如春风化雨,给予了秦文山台阶和安慰。

  更点明了今后都是一家人!

  秦文山深吸一口气,语气坦然了不少:“太后娘娘所言极是,是老臣……一时迂腐,转不过弯来。以后,老臣定当谨守本分,竭力维护、维护这家国安稳。”

  萧蔷满意的点点头,又看向沈玉雁和几个孩子,笑容愈发温和:“这就对了,玉雁,以后咱们姐妹在这宫里,也能常来常往了。这丫头是瑶儿吧,出落得真标志……”

  最后,她将目光看向了秦风和秦舜华,眼眶中瞬间盈满了泪水:“华儿,风儿,都长这么大了啊……我是你们的外婆,你们知道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