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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堂屋内,空气骤然凝滞,寒意刺骨。

  “退婚?”

  秦泰然眉峰紧蹙,沟壑纵横的脸上乌云密布。

  难怪这些年,秦家数次遣媒下聘,欲迎宋雅韵过门,宋家却总是推三阻四。

  原来……竟是存了这等心思!

  这宋家,怕是早就有意悔婚了!

  “宋家丫头。”

  秦文山难掩惊愕,“这……这是你自家主意,还是你父亲的意思?好端端的,怎就突然要退婚?”

  纵然他与老爷子的官职一贬再贬,可只要老爷子头顶荣国公的爵位一日未削,秦家便仍是大乾朝有头有脸的勋贵门庭。

  此刻女方竟公然登门退婚,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秦家脸上。

  令秦家颜面何存?

  “你当真,要与夜儿退婚?”

  沈玉雁的反应倒是出奇平静,只是眸光幽深,淡淡反问了一句。

  宋雅韵挺直背脊,声音清冷:“夫人,退婚一事,确是我宋家理亏。但雅韵在此立誓,若他日秦家真有落魄之时,宋家绝不会袖手旁观!”

  话音未落——

  “贼狗攮的!”

  秦泰然勃然大怒,指着门外厉声咆哮,“滚!立刻给老夫滚出去!”

  沈玉雁见状,连忙示意秦文山扶稳气得浑身发颤的老爷子,温言劝慰:“父亲息怒,为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气坏身子不值当。”

  “欺人太甚!简直是欺人太甚!”

  秦泰然老脸涨得通红,怒视着宋雅韵,“你还杵在这儿作甚?还不快滚!”

  面对国公爷的怒斥,宋雅韵却纹丝不动,语气依旧平稳:“还请秦家当面撕毁婚书,雅韵回去也好有个交代。”

  “好!好得很!”

  秦泰然咬牙切齿,“去!把婚书拿来!”

  “儿媳这就去取。”

  沈玉雁应声,匆匆离去。

  ……

  屋内,一片死寂。

  唯有粗重的喘息声昭示着压抑的怒火。

  秦泰然在秦文山的搀扶下坐回椅中,胸口剧烈起伏。

  秦文山一边替他顺气,一边瞥向一旁神色自若的秦夜,忍不住斥道:“臭小子,你倒跟个没事人似的?”

  “我能说什么?”

  秦夜耸耸肩,语气平淡,“宋家观望多年,见咱们秦家无复起之兆,这才决心退婚。说白了,当初结亲,看中的是秦家得势;如今秦家失势,无利可图,自然要悔婚。趋利避害,人之常情罢了。”

  他话锋一转,甚至带了几分轻松,“换个角度看,这反倒是好事一桩。若真让这等趋炎附势的女子进门,与势利的宋家联姻,于我秦家才是百害而无一利。”

  此言一出,秦文山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:“臭小子,听你这么一说……倒也不全是坏事?”

  “还是我孙儿看得通透!”

  秦泰然亦微微颔首,胸中郁结的怒火竟消散了大半。

  “秦夜!休得污蔑我宋家!”

  宋雅韵俏脸涨红,强作镇定地反驳,“退婚无关利益,更非宋家之意,全是我宋雅韵一人决断!如今我已觅得情投意合之人,愿与之白首偕老,这才不得已退婚!我宋家开明,尊重我的选择,才允我前来!”

  秦夜闻言,几乎失笑:“好好好,不为利益最好。但愿宋家真如你所言,高风亮节。”

  秦文山在一旁摇头叹息:“亏我当年还道宋家丫头知书达理,才订下这门亲……不曾想,竟是这般朝三暮四、不守……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宋雅韵一时语塞,片刻才咬牙道,“是,此事是我宋雅韵对不住秦家。但我宋雅韵的夫君,必是天底下才华最为出众之人!当世大儒之孙文修远,方合我心!幸得修远知我,我亦懂他,两情相悦,还望伯父成全!”

  她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傲然。

  “成全?”

  秦文山冷哼一声,别过脸去。悔婚还要人成全?天下岂有此理!

  “成全!必须成全!”

  秦夜朗声笑道,竟似十分赞同,“姻缘之事,贵在两厢情愿!宋小姐既有心仪之人,我秦家岂能不**之美?”

  他心中也松了口气。

  这正合他意,本就无意娶这宋家女。

  昨夜虽因酒误事,与楚岚有染。

  但终究是事实。

  彼此彼此,无需多言。

  宋雅韵得偿所愿,他也落得自在!

  “可此事传扬出去,终究有损我秦家颜面……”

  秦泰然重重一叹,面露忧色。

  “祖父。”秦夜看向老爷子,眼中掠过一丝精光,“秦家失势,被宋家退婚,自是颜面有损。可若他日我秦家重获圣眷,彼时宋家再退婚……丢尽颜面的,可就是他们了!旁人只会道宋家有眼无珠,不识抬举,断不会说我秦家半分不是!”

  秦泰然浑浊的老眼骤然一亮:“咦!孙儿此言,大有道理!”

  “秦家……还能被重用?”

  宋雅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嗤笑出声。

  朝野上下谁人不知,当今陛下重文抑武?

  秦家这等武将门庭,岂有翻身之日?

  秦泰然与秦文山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深藏的玩味,却并未多言。

  秦夜则似笑非笑地反问:“你又怎知我秦家,永无出头之日?”

  “若陛下当真器重秦家……”

  宋雅韵摇头,语气中的轻蔑不再掩饰,“又怎会连年下旨贬黜你父子二人官位?你秦家能保住这荣国公的爵位,已是天大的侥幸!”

  “呵,口口声声不为利,言语间却尽是这般算计。”

  秦夜忍俊不禁,“今日我算是见识了,何谓道貌岸然,何谓装腔作势!”

  “你秦家如今,也只剩逞这口舌之快了!”

  宋雅韵彻底撕下伪装,厉声道,“方才的承诺作罢!日后你秦家便是天塌下来,也休想我宋家沾上半点!”

  “求之不得!”

  秦夜淡然应道,“只盼你宋家,莫要再来碰我秦家的瓷便好!”

  “谁稀罕!”

  宋雅韵尖声冷哼。

  话音未落——

  屋外陡然响起一道尖细高亢的声音:

  “圣——驾——到——!”

  “陛下?”

  秦泰然猛地一怔。

  “父亲,速去接驾!”

  秦文山急忙搀扶。

  不料秦泰然动作比儿子还快,一把推开他的手,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出了堂屋,步履矫健异常。

  秦文山一愣,慌忙跟上。

  秦夜也踱步向外走去,经过僵立当场、面如土色的宋雅韵时,脚步微顿。

  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:“宋小姐,可要记得——莫碰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