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非但没有回避,反而坦然地点了点头。

  “我不仅要回答你,我还要告诉你,我们比你们更想知道答案。”

  这一句出乎意料的开场,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
  包括那个提问的金发男人。

  陈易没有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,继续说道。

  “原因很复杂,但归根结底,有那么几点。”

  “第一,我们的一些先辈,有‘门户之见’。”

  “好东西,习惯藏着掖着,传子不传女,传内不传外。格局小了,路自然就走窄了。”

 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,却不含任何指责。

  “第二,近代史上,我的祖国经历了一段漫长的艰难岁月。”

  “当西方医学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飞速发展时,我们连生存都是问题,更何谈医学的革新。”

  这番话,他说得不卑不亢。

  既是陈述一个事实,也是在回应历史的诘问。

  会场里,一些来自同样有过类似经历国家地区的专家。

  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感同身受的复杂情绪。

  “第三,也是我们最深恶痛绝的一点——骗子太多。”

  陈易的声音陡然转冷。

  “总有那么一些人,学了点皮毛,背了几个术语,就敢自称‘神医’。”

  “到处招摇撞骗,败坏了中医的名声,也耽误了患者的病情。”

  “这些人,是我们中医真正的敌人。”

  “最后一点,中医的治疗理念,是‘调理’,是‘固本培元’。”

  “它很多时候见效很慢,不像一颗抗生素,一片止痛药那么立竿见影。”

  “在这个追求效率,什么都讲求‘快’的时代里,‘慢’,本身就是一种不被接受的原罪。”

  他一口气说完了四个原因。

  每一个原因,都像是一次自我剖析,坦诚得让人心惊。

  原本准备看笑话的松田等人,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。

  他们预想过陈易会百般辩解,或者用一些玄之又玄的理论来搪塞。

  却唯独没想过,他会如此直白地,将中医的“伤疤”一条条揭开,公之于众。

  这种坦诚,反而让他们无从反驳。

  会场里再次陷入了寂静。

  但这一次的寂静,不再是沉重,而是一种混杂着惊讶与深思的安静。

  “但是。”

  陈易的话锋再次一转,沉静的眼眸里,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焰。

  “承认落后,不代表我们甘于落后。”

  “我们正在做的,就是‘去芜存菁,去伪存真’。”

  “我们翻阅古籍,不是为了墨守成规,而是为了寻找那些被遗忘的宝藏。”

  “我们学习现代科学,不是为了抛弃传统。”

  “而是为了用新的钥匙,去打开中医这座古老宫殿里,一扇扇尘封的大门。”

  “我相信,当尘埃扫尽,它终将再次惊艳世界。”

  话音落下,会场里不知是谁,第一个鼓起了掌。

  紧接着,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,然后汇成了一片。

  这一次的掌声,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诚。

  就在这时,一个戴着眼镜,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白人专家站了起来。

  他叫戴维斯,是国际知名的炎症性肠病专家。

  “陈先生,我为您的坦诚而感到敬佩。”

  戴维斯的语气很诚恳。

  “您提到了‘被遗忘的宝藏’和‘用新的钥匙打开尘封的大门’。这让我非常好奇。”

  “您能给我们举一个具体的例子吗?”

  “一个真正从古代智慧中发掘,并能用现代科学视角去理解的案例。”

  这个问题,将讨论从宏大的历史与哲学层面,拉回到了具体、务实的医学科学上。

  所有人的目光,再次聚焦于陈易。

  吴长生紧张地看着陈易,手心微微出汗。

 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。

  陈易笑了。

  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。

  “当然可以。”

  “不知道在座的各位,有多少人听说过中国的《本草纲目》?”

  台下不少人点了点头。

  作为一部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《世界记忆名录》的巨著,它的名气早已超越了国界。

  “在《本草纲目》和另一部明代的医学著作《外科正宗》里,都记载了一味药,叫‘蟾酥’。”

  “也就是蟾蜍的耳后腺和皮肤腺的白色分泌物。”

  陈易此言一出,台下不少女士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。

  “古人用它来做什么呢?四个字,‘蟾酥疗疮’。”

  “就是用它来治疗那些红肿热痛的疮疡、痈疽。”

  “那么,用现代的钥匙,我们看到了什么?”

  陈易的目光转向了提问的戴维斯。

  “现代药理学研究发现,蟾酥里含有多种活性成分,比如蟾酥毒素、华蟾酥毒基等等。”

  “这些成分,具有非常强大的镇痛、抗炎、抗病毒,甚至是抗肿瘤的活性。”

  “各位请想一想。”

  “强大的镇痛、抗炎效果,这不正是治疗红肿热痛的疮疡所需要的吗?”

  “我们的祖先,在没有显微镜,没有质谱仪的年代,通过无数次的观察和尝试。”

  “精准地找到了能够解决问题的‘钥匙’。”

  “他们不知道这把钥匙的分子结构,但他们确切地知道,这把钥匙能打开哪一把锁。”

  “请问,这算不算宝藏?”

  戴维斯脸上的表情,从好奇,变为了震惊。

  他飞快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,嘴里还喃喃自语。

  吴长生的眼睛里,绽放出无比欣慰的光芒。

  他激动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,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。

  漂亮。

  太漂亮了。

  陈易没有就此打住,他乘胜追击。

  “再举一个例子,一个现代医学也时常感到棘手的难题。”

  “术后伤口迁延不愈。”

  “特别是对于一些年老的,或者身体基础差的患者,手术很成功,但伤口就是不长。”

  “换再多的药,用再好的抗生素,也无济于事,最后甚至可能因为感染而导致更严重的后果。”

  这个问题,立刻引起了在场许多外科领域专家的共鸣。

  他们纷纷点头,这确实是一个普遍存在的难题。

  “西医的思路,是杀菌、清创。而中医的思路,除了这些,还有一步,叫‘去腐生肌’。”

  “我们有一些传统的外用膏方,它的作用原理,不仅仅是杀死表面的细菌。”

  “更重要的是,它能改善局部的气血循环,促进坏死组织的脱落,刺激新的肉芽组织生长。”

  “去年,樱花国有一位知名的企业家,在接受了结肠癌手术后。”

  “就遇到了腹部切口长期不愈合的问题。他的主治医生团队束手无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