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易终于开口了,声音沙哑得厉害,却异常清晰。

  “榕城医院住院部大楼,项目总造价,十二亿七千万。”

 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三人煞白的脸。

  “实际投入,包括建筑材料、人工、设备在内,不足两个亿。”

  这句话一出口,不光是那三个负责人,就连周围一些闻声而来的民众和战士。

  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  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!这是污蔑!”

  工程负责人脸色惨白,嘴唇哆嗦着反驳。

  陈易没有理他,继续说道。

  “你们不光偷工减料,把钢筋换成细铁丝,高标号水泥换成劣质品。”

  “你们还联手受贿,打压任何提出质疑的施工方和监理。”

  “甚至,连一些住院的病人,因为抱怨了几句墙皮脱落、天花板漏水。”

  “就被你们用各种理由胁迫,要么加钱,要么就停药。”

  陈易每说一句,三个人的脸色就更白一分。

  他们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。

  “这……这是我们医院内部的事!轮不到你们部队来管!”

  院长还在做最后的挣扎,他色厉内荏地吼道。

  “这里现在是军事管制区。”

  陈易的声音陡然转冷。

  “在这里,我说的,就是规矩。”

  他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煞气,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,死死地压在三人身上。

  三个人瞬间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,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,连牙齿都在上下打颤。

  陈易向前一步,凑到院长耳边,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。

  “你知道那栋楼里,如果塌了,会死多少人吗?”

  “老年病房,三百二十七位老人。”

  “儿科病房,一百八十一个孩子,最小的才刚出生三天。”

  “妇产科,九十六位孕妇和她们未出世的胎儿。”

  “再加上其他科室的病人和家属、医护人员……总共,将近一千人。”

  陈易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记记重锤,狠狠砸在三人的心口。

  “你们不是贪污,不是渎职。”

  陈易抬起头,目光越过他们,望向了那些临时搭建的帐篷里。

  那些因为大楼成为危楼而被紧急转移出来的病人。

 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确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
  “你们这是在草菅人命!”

  “你们犯下的,是危害公共安全罪!是故意杀人罪!未遂!”

  周围的民众本来只是围观,听到这里,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。

  “什么?他们想活埋我们?”

  “我的天杀的啊!我孙子还在保温箱里啊!”

  “这帮畜生!他们不是人!”

  “打死他们!打死这帮没人性的东西!”

  愤怒,在瞬间被点燃。

  不知是谁第一个冲了过去,人群瞬间失控,像是决堤的洪水。

  冲破了王泽瑞等人象征性的阻拦。

  “干什么!都冷静点!”

  王泽瑞大喊着,却被一个大妈一把推开。

  “冷静个屁!他们要杀我儿子,我跟他们拼了!”

  拳头、巴掌、甚至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拖鞋,雨点般地落在那三个男人身上。

  凄厉的惨叫声,咒骂声,哭喊声,混杂在一起。

  “主任!”

  赵哲看向陈易,眼神里带着一丝请示。

  陈易站在原地,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。

  他对着那些已经打红了眼的民众,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句。

  “大家出出气就行了,别下死手,也别往要害上招呼。”

 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劝阻。

  可落在王泽瑞和赵哲的耳朵里,却无异于默许。

  两人对视一眼,立刻心领神会。

  他们开始“奋力”地拉扯着人群,嘴里大喊着“别打了”,手上的力道却轻飘飘的。

  偶尔还会“不小心”被某个情绪激动的大爷给撞开。

  整整三分钟。

  混乱的场面,足足持续了三分钟。

  直到陈易轻轻咳嗽了一声。

  “行了。”

  王泽瑞和赵哲这才像是得了圣旨,加大了力气,将已经发泄得差不多的民众给劝开了。

  人群散去。

  地上只剩下三个蜷缩在一起,浑身是血,进气多出气少的人形物体。

  他们已经被打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,手脚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。

  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,眼看是活不成了。

  一个年轻的战士跑过来,有些不忍地问道。

  “陈医生,还……还救吗?”

  陈易缓步走了过去,蹲下身,象征性地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。

  他站起身,摇了摇头。

  那张因为疲惫而显得苍白的脸上,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。

  “没救了。”

  他转过身,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后的杜霏霏。

  “霏霏。”

  “到,主任。”

  “给司令部指挥中心写一份报告。”

  陈易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虚弱。

  “就说我,东南**总院战地医疗队负责人陈易,因连续手术后过度疲劳。”

  “在处理榕城医院贪腐案相关责任人时,现场失控。”

  “未能有效阻止愤怒的民众对三名嫌疑人进行殴打,导致嫌疑人伤重不治。”

  “我处置不当,失职,甘愿接受组织的一切处分。”

  杜霏霏猛地抬起头,眼中满是震惊。

  陈易却只是摆了摆手,目光扫过那些虽然停了手,但眼中依旧燃烧着怒火的民众。

  他们的怒火,需要一个出口。

  而他,选择给了他们这个出口。

  至于后果,他一个人担了。

  东南**,司令部指挥中心。

  巨大的电子沙盘上,无数个代表着救援力量的蓝色光点,正以榕城为中心,向四面八方辐射。

 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肃穆的气息,混杂着设备运行的低鸣与键盘敲击的清脆声响。

  郑永红大校站在指挥台前,身姿笔挺,声音洪亮。

  “报告高副司令,榕城灾区目前情况已基本稳定。”

  “经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救援,大部分受灾民众已得到妥善安置。”

  “由陈易同志带领的战地医疗队,在榕城医院建立了临时救治中心。”

  “伤员救治工作正在有序进行。”

 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如释重负。

  坐在主位上的高世巍中将,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线条也柔和了几分。

  他微微颔首,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,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。

  指挥中心里紧绷的气氛,似乎也随之松弛了一瞬。

  就在这时。

  “报告!”

 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这短暂的平静。

  一名少校通信参谋快步走了进来,手里捏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电报。

 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
  他的眼神越过郑永红,径直投向了最高指挥官高世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