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在期盼中悄然滑过。

  新年假期,终于到了。

  按照部队的规定,离队回家需要换上便装。

  陈易脱下那身穿了许久的军装,换上了简单的休闲服。

  王泽瑞开着车,将他一路送到了火车站。

  “组长,路上注意安全!”

  “到家了给我们报个平安。”

  王泽瑞探出车窗,大声嘱咐道。

  “知道了,回去吧。”

  陈易朝他挥了挥手,转身汇入了拥挤的人潮。

  火车站里人声鼎沸,南腔北调混杂在一起,充满了新年的喜悦。

  陈易随着人流,排队检票进站。

  上午十点三十分,火车发出了悠长的鸣笛声,缓缓驶离站台。

  城市的高楼大厦在窗外不断倒退,最终被连绵的田野所取代。

  七个小时的车程,不算短。

  陈易没有睡意,只是静静地靠在窗边,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。

  他的思绪也如同这列车,一路向着那个名为“家”的方向疾驰。

  口袋里那张照片的轮廓,清晰地抵着他的胸口。

  似乎在给他无声的力量。

  火车抵达县城时,天色已经擦黑。

  冬日的北风凛冽。

  陈易裹紧了外套,在出站口拦了一辆出租车。

  出租车在国道上行驶了半个多小时,又拐进了颠簸的乡间小路。

  路两旁的景物越来越熟悉,那是属于原主记忆深处的画面。

  “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吧。”

  陈易提前付了钱,在离家还有一两百米的地方下了车。

  他想自己走完这最后一段路。

  他需要一点时间,来整理自己翻涌的情绪。

  夜幕已经降临,镇上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。

  陈易提着行李箱,一步步走向那个记忆中的地址。

  远远的,他就看到了自家那个小诊所的招牌。

  招牌下,站着两个人影。

  是他的父亲陈向东和母亲孙敏。

 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刺骨的寒风里,不停地朝着路口张望。

  呼出的白气,在昏黄的灯光下清晰可见。

  那一瞬间,陈易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击中。

  什么穿越者,什么隔阂。

  在看到那两个在寒风中苦苦等候的身影时,全都烟消云散。

  他知道,他们等的,是他们的儿子。

  而从这一刻起,他就是他们的儿子。

  陈易的眼眶,有些发热。

  他加快了脚步。

  “爸!妈!”

  听到他的声音,孙敏和陈向东猛地转过头。

  “哎!小易!”

  孙敏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,快步迎了上来。

  她一把抓住陈易的手臂,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。

  “怎么瘦了这么多?在部队是不是吃不好?”

 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心疼,手掌在他脸上不停地摩挲。

  陈易的心里,暖得一塌糊涂。

  “没有,妈,我壮着呢。”

  他笑着,任由母亲“检查”。

  一旁的陈向东则没有多言。

  他默默地走上前,从陈易手中接过了行李箱。

  “外面冷,赶紧回家。”

  陈易点了点头,一边一个,搀着父母的胳膊,向家里走去。

  “回来了就好,回来了就好。”

  孙敏还在一旁絮絮叨叨。

  走进家门,一股暖意扑面而来,瞬间驱散了满身的寒气。

  客厅的餐桌上,已经摆满了丰盛的菜肴,全都是他爱吃的。

  “快洗手吃饭,都给你做好了。”

  孙敏推着他往洗手间走,脸上一直挂着笑。

  一顿晚饭,吃得其乐融融。

  饭桌上,父母问的都是些家长里短。

  工作累不累,和同事关系好不好,天冷了有没有加衣服。

  陈易也彻底放下了心里的包袱,一边吃着熟悉的家常菜,一边和他们聊着部队里的趣事。

  饭后,孙敏忙着收拾碗筷。

  陈易看着正准备回房间看电视的父亲,忽然开口叫住了他。

  “爸。”

  陈向东回过头。

  “你来一下药房,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。”

  陈向东疑惑地看了儿子一眼,没有多问,转身带着他走向了药房。

  药房不大,就十几平米。

  三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深棕色药柜,上面密密麻麻贴着手写的标签。

 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。

  那是陈易记忆里,属于童年的味道。

  “什么事,神神秘秘的。”

  陈向东坐在一张旧木凳上,随手拿起一把处理药材的铜杵,在手里轻轻摩挲着。

  陈易没有坐下。

  他环视着这些熟悉的药柜,目光最后落在了父亲那略显疲惫的脸上。

  “爸,我们家这个诊所,太小了。”

  陈向东闻言,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,随即失笑。

  “小是小了点,可养活了你,也够我和你妈过日子了。”

  “这不是够不够的问题。”

  陈易的表情很认真。

  “我有几个古方,效果非常好。”

  “我想着,我们能不能自己办个药厂,把这些方子做成成药,推向市场。”

  陈向东停下手里的动作,诧异地看着儿子。

  药厂?

  这个词对他来说,太遥远了。

  他沉默了很久,久到陈易以为他要发火。

  陈向东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,把铜杵放回了桌上。

  “小易,这个事,我干不了。”

  他的声音里带着沧桑。

  “我就是个看病的,一辈子都在跟街坊邻居打交道。”

  “开厂子,那是做生意,要跟各种人喝酒应酬,要看人脸色,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。”

  他指了指自己的鬓角。

  “你看,爸都多大年纪了,没那个精力,也没那个心气儿了。”

  “我只想守着这个小诊所,安安稳稳的,挺好。”

  陈向东的拒绝,在陈易的意料之中。

  他了解父亲的性格,老实本分,不喜钻营。

  他没有强求,只是点了点头。

  “好,爸,我尊重你的想法。”

  这件事,可以从长计议。

  陈易的目光再次落到父亲身上,这一次,他看得更仔细。

  父亲的脸色有些发黄,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,嘴唇的颜色也偏暗。

  说话时中气不足,眼神里藏着挥之不去的疲惫。

  这都是身体亏虚的征兆。

  “爸,你把手给我。”

  陈向东不明所以,但还是伸出了手腕。

  陈易三指搭在他的脉上,闭上了眼睛。

  片刻后,他睁开眼,眉头微微皱起。

  脉象沉细无力,肝脾不调,肾气也有些亏损。

  常年操劳,加上年纪大了,身体的底子已经有些被掏空了。

  “爸,你的身体要好好调理一下了。”

  陈易松开手,语气严肃了起来。

  陈向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。

  “人老了,都这样,小毛病免不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