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“黑虎”张彪的总堂，此刻已然换了人间。
门楣上那块杀气腾腾的“忠义堂”牌匾被摘了下来，换上了一块崭新的、由上好金丝楠木打造的牌子，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八个大字――“忠勇侯府东城办事处”。
堂内，气氛比刀口舔血时还要紧张三分。
徐恪高坐于虎皮主位之上，慢条斯理地呷着茶。
他身后，赵恪与十几名金吾卫亲兵如铁塔般侍立，手按刀柄，眼神冰冷。
堂下，十几把太师椅上，坐满了神情各异、气息彪悍的江湖大佬。
他们是京城东区所有地下产业的头面人物――赌场老板、青楼鸨母、码头把头、牙行行首……每一个人，手上都沾着不止一条人命。
此刻，他们却一个个正襟危坐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所有人都以为，这是新主子上位，要杀鸡儆猴，秋后算账了。
不少人已在袖中藏好了**，准备在最后一刻鱼死网破。
就在这压抑得能拧出水的死寂中，徐恪轻轻放下了茶杯，那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跳。
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关于忠诚或规矩的废话，只是对身旁一名从户部借来的老吏点了点头。
老吏清了清嗓子，展开一份稿纸，用一种毫无感情的、念公文的语调，淡淡地宣布会议开始：“咳，奉侯爷钧令，今日召集诸位，召开东城地下经济秩序优化与可持续发展战略研讨会。会议正式开始。”
“……”
堂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。
十几个江湖大佬面面相觑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大大的问号。
优化？
可持续？
战略研讨会？
这是人话吗？
一个膀大腰圆、脸上带着刀疤的赌场老板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算盘，茫然地看向身旁的青楼鸨母，用口型无声地问道：“啥玩意儿？”
鸨母同样一脸懵逼，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。
那股剑拔弩张、准备随时血溅五步的紧张气氛，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冲得七零八落。
“首先，废除所有旧的‘江湖规矩’。”徐恪的声音平淡，却不容置疑。
他示意老吏，将一叠刚刚印好的、还带着墨香的小册子分发下去。
“这是《东城商业行为准则》第一版，试行。”
众人手忙脚乱地接过那本薄薄的小册子，翻开一看，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瞪出来。
“赌场业务部，”徐恪的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，“即刻起，严禁出千、设局、**借高利贷导致家破人亡。我们的经营理念要改，从‘一锤子买卖’转向‘提升客户粘性’。具体措施：一，引入‘会员制’，消费即可积分。二，积分可兑换酒水、茶点，甚至……隔壁春风楼的优惠券。我们要让客人输得开心，输得体面，下次还想来。”
“春风楼等‘娱乐’产业，”他的目光转向那位风韵犹存的鸨母，“废除逼良为**，所有从业人员，一律改为‘签约制艺人’，来去自由，按劳分红。另外，引入‘才艺评级’制度，鼓励姑娘们学习琴棋书画，定期举办‘花魁大赛’。我们的目标，是向高端‘艺术沙龙’转型，吸引真正的达官显贵。”
最后，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肌肉虬结的码头把头和打手头子。
“所有安保人员，统一整编，成立‘东城安保公司’。统一发放**，持证上岗。你们的任务不再是打打杀杀，而是维护商业区的治安。我们的口号是文明收费，保护商户。”
一套套闻所未闻的新规，如同一柄柄重锤，狠狠地砸在这些江湖大佬的三观之上，砸得他们七荤八素，头晕眼花。
“最后，是你们最关心的，收入问题。”徐恪抛出了最后的炸弹，“从今天起，你们的收入不再是固定的地盘费，而是与‘绩效’挂钩。我带来的账房先生，每周会对你们的‘营业额’、‘客户满意度’和‘辖区治安好评率’进行审计。绩效越高，分红越多。上不封顶。”
“荒唐！简直是胡闹！”
一个资格最老、脾气最爆的赌场老板终于忍不住，猛地一拍桌子，霍然起身，指着徐恪的鼻子破口大骂：“姓徐的！你别欺人太甚！我们拜的是关二爷，讲的是兄弟义气！不是你这套乱七八糟的酸腐规矩！把赌场搞成茶馆，把**搞成学堂？这是断我们的财路，坏了祖宗几百年的规矩！”
堂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徐恪身上，想看看这位新主子要如何处置这个第一个跳出来的刺头。
徐恪没有动怒，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他只是对身旁的赵恪淡淡吩咐道：“赵恪，把王老板上个月的账，给他念一念。”
赵恪狞笑一声，从一堆账本中抽出其中一本，朗声念道：“福运来赌场，东家王麻子。上月流水三千四百两，其中，因出千被识破，引发斗殴十三起，打伤护院七人，赔付汤药费二百八十两。另，放出印子钱一千二百两，其中有三百两因借贷者家破人亡，成为死账。综合计算，上月暴力事件发生率百分之三十八，坏账率百分之二十五。”
念完，赵恪“啪”的一声合上账本，冷笑道：“王老板，你这生意做得，可真是红火啊。”
王麻子的脸瞬间由红转白，再由白转青。
徐恪这才缓缓抬起头，平静地看着他：“按我的方法，你的收入能翻三倍，麻烦能少九成。当然，如果你还是喜欢旧方法，也可以。”
他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，指了指门外。
“门在那边，你可以现在就走。你的产业和你的命，都留下。”
极致的理性和极致的暴力威胁完美结合，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，瞬间将王麻子所有的气焰都压得粉碎。
他双腿一软，“噗通”一声瘫坐回椅子上，浑身抖如筛糠，再不敢多说一个字。
全场，鸦雀无声。
看着堂下这群被彻底震慑住的“商业精英”，徐恪知道，是时候图穷匕见了。
“我知道，你们很多人觉得，我是在折腾你们。”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，甚至带上了一丝蛊惑，“但你们想过没有，你们守着金山，却只会用最笨的法子去挖土。钱，是这个世界上最肤浅的东西。”
他缓缓站起身，走到众人面前，声音里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力。
“所有产业的利润，我只取三成，用于金吾卫的军饷。剩下的，都是你们的。”
此言一出，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。
“但是，”徐恪话锋一转，“你们所有人，都必须完成一项最重要的绩效考核――信息收集。”
“从今天起，赌场的荷官，要留心记录达官显贵们的酒后真言；春风楼的姑娘，要旁敲侧击官员们的私密癖好；码头的脚夫，要时刻注意货物和人员的异常流动。”
“我会建立一套‘信息价值评估与奖励机制’。一条有价值的情报，奖励给你们的，可能比你们一个月的辛苦分红还要多。”
最后，他看着这群已经彻底陷入呆滞的江湖大佬，一字一顿地为他们规划了光明的未来。
“从今天起，你们不再是人人喊打的地痞流氓，而是我忠勇侯府的‘商业信息顾问’。”
“我们做的不是黑道生意，是整个京城的情报生意。你们的眼睛和耳朵，将决定你们未来的地位和财富！”
这番话，如同一道惊雷，彻底劈开了在场所有人的天灵盖！
他们第一次意识到，自己每天接触到的那些三教九流、南来北往的闲言碎语，竟然是比金银更宝贵、更强大的资源！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荒谬却又该死的“事业感”，和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深不可测的敬畏，油然而生。
……
相府，书房。
心腹幕僚将一份洋洋洒洒数千言的弹劾奏章，恭敬地呈递给丞相王德庸。
奏章之上，罗列了徐恪“强取豪夺”、“与匪同流”、“败坏官风”等数十条大罪，字字诛心，准备在明日早朝时，发动雷霆一击。
王德庸满意地点了点头，但内心深处，却萦绕着一丝莫名的不安。他问派去监视徐恪的探子：“他接手那些产业后，在做什么？是不是日夜笙歌，得意忘形了？”
探子面色古怪，欲言又止。
“说！”
“回相爷，都不是……”探子艰难地组织着语言，“忠勇侯召集了所有地痞头子，给他们……给他们上了一天的课。”
“上课？”王德庸眉头紧锁。
“是……听里面的人说，讲了什么‘绩笑’、‘细分’，还给**定了什么‘才艺评级’……小的愚钝，听不懂。”探子惶恐地回答，“但现在，东城的赌场都开始挂‘禁止高利贷’的牌子了，青楼都在招募识字的先生教姑娘们读书……整个东城，好像……好像变天了。”
王德庸手握着那份准备万全的奏章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他第一次感觉到，自己准备的这些足以置任何官员于死地的罪名，可能要打在一团他完全无法理解的、坚韧无比的棉花上了。
他要攻击的是一个“恶霸”，但徐恪似乎正在把自己变成一个……“秩序的建立者”？
这种前所未见的手段，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寒意。
门楣上那块杀气腾腾的“忠义堂”牌匾被摘了下来，换上了一块崭新的、由上好金丝楠木打造的牌子，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八个大字――“忠勇侯府东城办事处”。
堂内，气氛比刀口舔血时还要紧张三分。
徐恪高坐于虎皮主位之上，慢条斯理地呷着茶。
他身后，赵恪与十几名金吾卫亲兵如铁塔般侍立，手按刀柄，眼神冰冷。
堂下，十几把太师椅上，坐满了神情各异、气息彪悍的江湖大佬。
他们是京城东区所有地下产业的头面人物――赌场老板、青楼鸨母、码头把头、牙行行首……每一个人，手上都沾着不止一条人命。
此刻，他们却一个个正襟危坐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所有人都以为，这是新主子上位，要杀鸡儆猴，秋后算账了。
不少人已在袖中藏好了**，准备在最后一刻鱼死网破。
就在这压抑得能拧出水的死寂中，徐恪轻轻放下了茶杯，那清脆的声响让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跳。
他没有说任何一句关于忠诚或规矩的废话，只是对身旁一名从户部借来的老吏点了点头。
老吏清了清嗓子，展开一份稿纸，用一种毫无感情的、念公文的语调，淡淡地宣布会议开始：“咳，奉侯爷钧令，今日召集诸位，召开东城地下经济秩序优化与可持续发展战略研讨会。会议正式开始。”
“……”
堂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。
十几个江湖大佬面面相觑，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大大的问号。
优化？
可持续？
战略研讨会？
这是人话吗？
一个膀大腰圆、脸上带着刀疤的赌场老板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算盘，茫然地看向身旁的青楼鸨母，用口型无声地问道：“啥玩意儿？”
鸨母同样一脸懵逼，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。
那股剑拔弩张、准备随时血溅五步的紧张气氛，瞬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冲得七零八落。
“首先，废除所有旧的‘江湖规矩’。”徐恪的声音平淡，却不容置疑。
他示意老吏，将一叠刚刚印好的、还带着墨香的小册子分发下去。
“这是《东城商业行为准则》第一版，试行。”
众人手忙脚乱地接过那本薄薄的小册子，翻开一看，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瞪出来。
“赌场业务部，”徐恪的声音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，“即刻起，严禁出千、设局、**借高利贷导致家破人亡。我们的经营理念要改，从‘一锤子买卖’转向‘提升客户粘性’。具体措施：一，引入‘会员制’，消费即可积分。二，积分可兑换酒水、茶点，甚至……隔壁春风楼的优惠券。我们要让客人输得开心，输得体面，下次还想来。”
“春风楼等‘娱乐’产业，”他的目光转向那位风韵犹存的鸨母，“废除逼良为**，所有从业人员，一律改为‘签约制艺人’，来去自由，按劳分红。另外，引入‘才艺评级’制度，鼓励姑娘们学习琴棋书画，定期举办‘花魁大赛’。我们的目标，是向高端‘艺术沙龙’转型，吸引真正的达官显贵。”
最后，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肌肉虬结的码头把头和打手头子。
“所有安保人员，统一整编，成立‘东城安保公司’。统一发放**，持证上岗。你们的任务不再是打打杀杀，而是维护商业区的治安。我们的口号是文明收费，保护商户。”
一套套闻所未闻的新规，如同一柄柄重锤，狠狠地砸在这些江湖大佬的三观之上，砸得他们七荤八素，头晕眼花。
“最后，是你们最关心的，收入问题。”徐恪抛出了最后的炸弹，“从今天起，你们的收入不再是固定的地盘费，而是与‘绩效’挂钩。我带来的账房先生，每周会对你们的‘营业额’、‘客户满意度’和‘辖区治安好评率’进行审计。绩效越高，分红越多。上不封顶。”
“荒唐！简直是胡闹！”
一个资格最老、脾气最爆的赌场老板终于忍不住，猛地一拍桌子，霍然起身，指着徐恪的鼻子破口大骂：“姓徐的！你别欺人太甚！我们拜的是关二爷，讲的是兄弟义气！不是你这套乱七八糟的酸腐规矩！把赌场搞成茶馆，把**搞成学堂？这是断我们的财路，坏了祖宗几百年的规矩！”
堂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徐恪身上，想看看这位新主子要如何处置这个第一个跳出来的刺头。
徐恪没有动怒，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他只是对身旁的赵恪淡淡吩咐道：“赵恪，把王老板上个月的账，给他念一念。”
赵恪狞笑一声，从一堆账本中抽出其中一本，朗声念道：“福运来赌场，东家王麻子。上月流水三千四百两，其中，因出千被识破，引发斗殴十三起，打伤护院七人，赔付汤药费二百八十两。另，放出印子钱一千二百两，其中有三百两因借贷者家破人亡，成为死账。综合计算，上月暴力事件发生率百分之三十八，坏账率百分之二十五。”
念完，赵恪“啪”的一声合上账本，冷笑道：“王老板，你这生意做得，可真是红火啊。”
王麻子的脸瞬间由红转白，再由白转青。
徐恪这才缓缓抬起头，平静地看着他：“按我的方法，你的收入能翻三倍，麻烦能少九成。当然，如果你还是喜欢旧方法，也可以。”
他顿了顿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，指了指门外。
“门在那边，你可以现在就走。你的产业和你的命，都留下。”
极致的理性和极致的暴力威胁完美结合，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，瞬间将王麻子所有的气焰都压得粉碎。
他双腿一软，“噗通”一声瘫坐回椅子上，浑身抖如筛糠，再不敢多说一个字。
全场，鸦雀无声。
看着堂下这群被彻底震慑住的“商业精英”，徐恪知道，是时候图穷匕见了。
“我知道，你们很多人觉得，我是在折腾你们。”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，甚至带上了一丝蛊惑，“但你们想过没有，你们守着金山，却只会用最笨的法子去挖土。钱，是这个世界上最肤浅的东西。”
他缓缓站起身，走到众人面前，声音里充满了魔鬼般的诱惑力。
“所有产业的利润，我只取三成，用于金吾卫的军饷。剩下的，都是你们的。”
此言一出，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。
“但是，”徐恪话锋一转，“你们所有人，都必须完成一项最重要的绩效考核――信息收集。”
“从今天起，赌场的荷官，要留心记录达官显贵们的酒后真言；春风楼的姑娘，要旁敲侧击官员们的私密癖好；码头的脚夫，要时刻注意货物和人员的异常流动。”
“我会建立一套‘信息价值评估与奖励机制’。一条有价值的情报，奖励给你们的，可能比你们一个月的辛苦分红还要多。”
最后，他看着这群已经彻底陷入呆滞的江湖大佬，一字一顿地为他们规划了光明的未来。
“从今天起，你们不再是人人喊打的地痞流氓，而是我忠勇侯府的‘商业信息顾问’。”
“我们做的不是黑道生意，是整个京城的情报生意。你们的眼睛和耳朵，将决定你们未来的地位和财富！”
这番话，如同一道惊雷，彻底劈开了在场所有人的天灵盖！
他们第一次意识到，自己每天接触到的那些三教九流、南来北往的闲言碎语，竟然是比金银更宝贵、更强大的资源！
一种前所未有的、荒谬却又该死的“事业感”，和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深不可测的敬畏，油然而生。
……
相府，书房。
心腹幕僚将一份洋洋洒洒数千言的弹劾奏章，恭敬地呈递给丞相王德庸。
奏章之上，罗列了徐恪“强取豪夺”、“与匪同流”、“败坏官风”等数十条大罪，字字诛心，准备在明日早朝时，发动雷霆一击。
王德庸满意地点了点头，但内心深处，却萦绕着一丝莫名的不安。他问派去监视徐恪的探子：“他接手那些产业后，在做什么？是不是日夜笙歌，得意忘形了？”
探子面色古怪，欲言又止。
“说！”
“回相爷，都不是……”探子艰难地组织着语言，“忠勇侯召集了所有地痞头子，给他们……给他们上了一天的课。”
“上课？”王德庸眉头紧锁。
“是……听里面的人说，讲了什么‘绩笑’、‘细分’，还给**定了什么‘才艺评级’……小的愚钝，听不懂。”探子惶恐地回答，“但现在，东城的赌场都开始挂‘禁止高利贷’的牌子了，青楼都在招募识字的先生教姑娘们读书……整个东城，好像……好像变天了。”
王德庸手握着那份准备万全的奏章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他第一次感觉到，自己准备的这些足以置任何官员于死地的罪名，可能要打在一团他完全无法理解的、坚韧无比的棉花上了。
他要攻击的是一个“恶霸”，但徐恪似乎正在把自己变成一个……“秩序的建立者”？
这种前所未见的手段，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