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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会馆大堂之内,死寂如坟。

  那封字迹熟悉的信笺,静静地躺在八仙桌上,每一个字,都像一柄无形的尖刀,将陈友谅那张谦和的假面,割得支离破碎。

  他削苹果的手,猛然一顿。

  那柄锋利的银制小刀,“当啷”一声,掉落在地。

  “拿下他!”

  那名元廷官员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,他猛地一拍桌案,色厉内荏地发出一声尖啸!

  他想也不想,便要抽身后退,逃离这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!

  然而,就在他起身的刹那。

  陈友谅动了。

  他没有逃,更没有再多一句废话。

  那双本该温和的眸子里,所有的谦和与算计,在这一刻尽数褪去,只剩下一种被逼入绝境的、如同毒蛇般的疯狂与怨毒!

  “杀!”

  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嘶吼,那具本该是文弱书生的身体,竟在瞬间爆发出了一股令人心悸的、充满了阴毒与毁灭气息的磅礴气势!

  他藏于袖中的右手,猛然一抖,三枚闪烁着幽幽绿芒的、细如牛毛的毒针,如三道无声的闪电,朝着宋青书的面门,暴射而出!

  与此同时,他左手化掌,掌心一片漆黑,竟是带着一股足以腐蚀金铁的恶臭,朝着宋青书的丹田要害,悍然印下!

  他竟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,同时使出了淬毒暗器与阴毒掌力两种杀招!

  其用心之狠,手段之毒,让在场所有丐帮弟子,无不看得毛骨悚然,脊背发凉!

  他要的,不是伤人,是同归于尽!

 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垂死一搏,宋青书的脸上,却依旧没有半分波澜。

 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三枚足以见血封喉的毒针,更没有理会那只足以断人生机的毒掌。

  他只是缓缓地,向前,踏出了一步。

  仅仅是一步。

  那三枚快逾闪电的毒针,在飞至他身前三尺的瞬间,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、却又在高速旋转的气墙!

  它们的速度,竟在瞬间被那股圆转如意的螺旋劲力带得一偏,擦着宋青书的衣角,狠狠地钉入了他身后那根坚硬无比的红木立柱之上,瞬间便将那片区域腐蚀成了一片焦黑!

  这还没完!

  就在陈友谅那只毒掌即将及身的刹那,宋青书动了。

  他缓缓地,抬起了右手。

  他没有出拳,更没有用那精妙的指法。

 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,一掌拍出。

  那一掌,看似轻飘飘地不带半分烟火气,甚至比寻常人挥手还要缓慢。

  然而,陈友谅那张充满了疯狂与怨毒的脸上,却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、彻骨的惊骇与绝望!

 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掌像是打入了一片旋转的、深不见底的巨大漩涡之中!

  他那足以腐蚀金铁的阴毒掌力,在接触到对方那只看似柔弱的手掌时,竟如同泥牛入海,所有的锋芒,所有的恶毒,都被那股圆转不休、生生不息的太极劲力死死黏住、层层化解,最终消散于无形!

  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,让他那颗早已被疯狂填满的心,瞬间被一股无边无际的绝望所吞噬!

  他想也不想,便要强行催动丹田之内最后一股精纯内力,与对方玉石俱焚!

  可已经晚了。

  宋青书那只看似轻飘飘的手掌,在化解了他所有攻势之后,没有半分停留,顺着那股黏着之力,如影随形,轻轻地,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。

  砰。

  一声轻响,甚至不如方才那银刀落地的声音清脆。

  陈友谅的身体彻底僵住了。

  他没有被震飞,更没有口喷鲜血。

 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,那双如同毒蛇般的眸子里,所有的疯狂与杀意,尽数褪去。

  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前所未有的、发自灵魂的茫然与……空洞。

  他只觉得一股阴柔至极、却又浩瀚如海的暗劲,如同春雨润物,无声无息地,透入了他的四肢百骸。

  那股力量,不带半分杀伤,却仿佛蕴**阴阳初判、混沌新开的无上至理,竟将他体内那早已与他融为一体的阴毒内力,尽数化解、驱散!

  他那引以为傲的毕生功力,竟在这轻飘飘的一掌之下,被废了个干干净净!

  “噗通!”

  他再也支撑不住,双膝一软,在那数百道充满了敬畏与惊疑的目光注视之下,重重地,跪倒在了宋青书的面前。

  整个会馆大堂,陷入了一片死神般的寂静。

  就在此时,一阵急促而又有力的脚步声,从门外,由远及近。

  数十名身穿皂衣、手持法棍的丐帮执法堂弟子,在那位德高望重的传功长老的带领之下,如潮水般,涌入了大堂,将此地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
  传功长老看着眼前这番景象,又看了看那个静立于堂中、神情淡然的青衫身影,那张本该严肃的脸上,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、发自内心的复杂与……敬佩。

  他对着宋青书,郑重无比地,抱拳一拜。

  “宋教主。”

  “此等叛逆,便交由我丐帮,按帮规处置吧。”

  宋青书微微颔首,没有再看那如同死狗般跪倒在地的陈友谅一眼。

  他毅然转身,在那数百道充满了敬畏与感激的目光注视之下,缓步走出了那间充满了阴谋与血腥的会馆,重新融入了那片温暖的、充满了人间烟火的阳光之中。

  当夜,汉中府,城南,一家不起眼的酒肆。

  几碟简单的酱牛肉,一盘炒花生,两坛劣质的烧刀子。

  宋青书没有回那早已备好的府衙,而是独自一人,坐在这间只有三两桌客人的小酒肆里,自斟自饮。

  就在此时,几名衣衫褴褛、身上散发着淡淡酸臭味的老乞丐,相互搀扶着,走进了酒肆。

  他们看着那桌上热气腾腾的酒肉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,眼中满是渴望,却又不敢上前。

  “几位老丈,若不嫌弃,不如过来同饮一杯?”

  一个温和的声音,轻轻响起。

  那几名老乞丐微微一怔,抬起头,正对上了一双平静而又充满善意的眸子。

  他们犹豫了片刻,最终,还是在那温暖的酒香与肉香的引诱之下,小心翼翼地,走了过来,在那张八仙桌的另一头,局促地坐下。

  宋青舟没有多言,只是为他们一一斟满了酒,又将那盘酱牛肉,推到了他们面前。

  酒过三巡,一名年纪最长的老乞丐,终于鼓起勇气,对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,试探着问道:“这位公子……您……您可是白日里,在那会馆之中,一掌降服了陈友谅那奸贼的……宋教主?”

  宋青书笑了笑,不置可否。

  那老乞丐见他没有否认,眼中瞬间涌上了无尽的激动与感激,他猛地起身,便要下跪。

  宋青书却早已伸出手,稳稳地,将他扶住。

  “老丈,不必多礼。”

  “我只是不解。”那老乞丐看着宋青书,那双浑浊的眸子里,充满了困惑,“那陈友谅狼子野心,卖国求荣,实乃我丐帮的奇耻大辱。教主您武功盖世,为何……为何不一掌将他毙了,以儆效尤?”

  此言一出,其余几名老乞丐,亦是纷纷点头,眼中满是同样的疑惑。

  宋青书放下酒杯,看着眼前这几张被岁月与风霜刻满了痕迹的脸,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股足以穿透人心的力量。

  “正邪,固然要分。”

  “但,比分清正邪更重要的,是分清……人。”

  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几张写满了迷茫的脸。

  “陈友谅是恶,但他麾下那数千被他煽动的兄弟,便也都是恶吗?他们之中,有多少人只是为了吃一口饱饭?又有多少人,只是被那所谓的‘大义’蒙蔽了双眼?”

  “我若杀了他,固然痛快。但留着他,交由你们丐帮自己处置,却能让所有人都看清,谁,才是真正的叛徒。谁,才是真正值得追随的人。”

  “杀一人,只能止一恶。而得人心,却能扬万善。”

  一番话,如同一盏明灯,瞬间照亮了那几名老乞丐心中所有的迷雾!

  他们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将人心与大义都看得如此通透的年轻人,那眼神中,所有的敬畏与恐惧,尽数化为了一种深深的、发自内心的震撼与……归心。

  “噗通!”

  那名年纪最长的老乞丐,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,竟是挣脱了宋青书的搀扶,郑重无比地,双膝跪地!

  “教主大义!我等……心服口服!”

  其余几名老乞丐,亦是同时跪倒在地,神情激动,热泪盈眶。

  他们知道,从今日起,这天下第一大帮,算是真正地换了主人。

  就在这片因人心归附而变得温暖祥和的气氛之中。

  一阵急促的、带着几分惊惶的脚步声,从那酒肆之外,由远及近!

 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鹰卫营弟子,如同一道离弦的箭,冲入了酒肆!

  他的身上,竟是沾染着点点未融的雪花,那股扑面而来的、刺骨的寒气,瞬间驱散了满室的酒意!

  他“噗通”一声,单膝跪地,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用玄铁打造的、刻着三道血痕的密报筒,声音嘶哑,却又充满了十万火急的紧迫!

  “启禀教主!”

  “秦陇急报!”

  “三日前,我教一支运往前线的粮草辎重,在途经凤州关隘之时,遭遇不明身份高手伏击!粮草被焚,押运的五百名锐金旗兄弟……全军覆没!”

  “据幸存的探子回报,那伙人武功诡异,出手狠辣。为首的,正是那早已销声匿迹的……玄冥二老,与神箭八雄!”